第六十章 临终之前

  连城没有在江府呆着,天黑就回去了。江天爱的人是自己的生母,十一年前江天就知道自己是他心爱的女人的儿子,这十一年来,他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应该也是应为自己的身世,一个他爱的人的儿子,又是他恨得人的儿子。他在爱恨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心早已千疮百孔了。

  自从江府会去小院后这段时间,连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不时的体内会像针扎般的疼痛。他也猜到自己的生命快结束了,距离死亡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思想准备,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时,他却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的坦然,毕竟他还年轻,他还有无尽的人生没有享受,就这样弃人世,心中有太多的牵挂,放不下。

  千呈也看出连城最近的脸色一天天的差了,明白连城身上的毒也快发作了,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帮连城,他将要慢慢的消瘦下去,慢慢的离开这个人世。想着,眼睛就热了。十多年的兄弟,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看着手足离开。

  凌胜派去苗疆的人,几乎访遍苗疆的每一寸土地,问了每一个人,得到的就是一份残缺的解药配制药方,没有人知道这最后一味药是什么。谷大夫最近天天关在药香院,配制解药,没有人试药,他只有用动物试药,不知道试了几百种还是几千种药,结果都是失败,他再也没有希望去配出解药。

  连城一天天的憔悴,一天天的逼近死亡。他越来越感到死亡的气息,每天都会梦见自己的母亲。这也许就是死亡的征兆吧。最后的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的人没有去见,他心中挨着的所有人,他都应该再见一见。

  连城想着就去看望律可儿,他的未婚妻。他没有现身,这个时候见面只会留下更多的伤痛。可儿是个简单单纯的女孩,她爱的简单,爱的单纯。她一定接受不了自己去世的事实。等到自己真的去世了,律门主自会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希望到时候她会少些伤心。

  看过可儿,他又去竹林,也许他不该来的,但是双腿不听自己的使唤就向竹林来,来见见他心中默默深爱的姑娘。连城远远地望着竹屋,看着纤瘦的身影在竹屋里外穿梭。她生活的是那样的平静,自己是不应该来的。

  他时常的会想,要是自己不是鬼谷少主,身上没有背负仇恨,自己没有遇见律可儿,是不是自己现在已经和惊鸿花前月下了。这都是设想,他活在现实中,他不能连累这样的一位完美的姑娘。现在自己没有几天的寿命了,他要无声的离开,不给任何人伤害。

  连城静静的走了,去看看他最亲的手足——凌云。自从自己的身份暴露,他就没有和凌云说上几句话。十多年前无话不说的兄弟,十多年后竟然没有什么话说了。也许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可以改变世界一切。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心畅。她既吃惊又愤怒。“怎么是你?”心畅很是不欢迎这个仇人。

  “云哥在吗?”

  心畅没有回答,转身向房中走。连城走几步,凌云从房中走了出来,见到连城又惊又喜。“小宇?”连城嘴张合几下才喊出:“六哥。”“小宇。”凌云疾步上前拥抱住连城,连城也紧紧的抱着凌云。十一年了,他没有这样的感受到温暖。兄弟两人分开十一年,这十一年间的所有挂念都化作这深深地一拥。

  一旁的心畅见到这场面很是伤心。她在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仇人的哥哥,为什么在自己爱人的心中兄弟比她重要。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够给答案的问题。爱是世间最奇妙的事情。让你不顾一切,放弃所有去爱,无论是什么代价。

  “你们还是到房中谈吧,这外面热。”心畅的一句话,吸引了两个忘我的人。他们相视笑了一下,进房。

  “你最近在什么地方,我一直都没有找到你,看你的样子精神不是很好。”

  “没什么,大概是天热的原因。”连城找个借口说,他不能够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凌云,“六哥,你一直都在这里?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山庄?”他想去世前知道自己关心的人有什么归宿。

  “不,山庄没有什么我挂念的,也没有必要回去了。经过二哥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人活着就是为了爱,而不是恨。我现在不想再想纠结仇怨之事,我只想和心畅平平淡淡的生活。”凌云说着搂过心畅。

  连城望着心畅,心中好不自在,他是心畅的杀父仇人,心畅心中对他是恨之入骨。他不想凌云知道这件事情,让凌云为难,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笑着对心畅叫了声:“嫂子。”他也希望这一声嫂子可以化解心畅心中的仇恨,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的去爱凌云。心畅被这意外的一声称呼惊住了,怔怔的看着连城,连城给以宽慰一笑。凌云在,心畅没有表现出生气,接受了他的这一声“嫂子”。

  “小宇,能不能放弃仇恨,别想着刺杀庄主?”凌云恳求的望着连城说。

  “恩,我答应你。”良久,连城点头道。他即使想刺杀也没有时间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凌云问。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会去闯荡江湖。”

  凌云没有说什么,他是江湖中长大的,他离不开江湖。自己即使是拦也拦不住。

  连城离开小院,去拜见了母亲,便去无名山庄,现在生命就要结束了,一切的仇恨都不再重要了。他心中还是记得凌胜的爱,虽然当年他抛弃了自己。深夜,他悄悄地潜进无名山庄,这次不是去刺杀谁,也不是去查什么无名山庄宝藏之事,而简简单单的是去再看凌胜最后一眼,他毕竟是自己的生父。生命的最后,他还是希望得到父亲的爱,这也许就是埋在他心中深深地情感吧。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

  透过纱窗,看见昏黄灯光下的凌胜,正在看着书,在他的记忆中凌胜就是爱好看书的。现在的凌胜其实还是十多年前爱自己的父亲,只是比以前苍老了些。

  “什么人。”有人大叫道,自己被发现了,“有刺客,来人,有刺客……”护院的惊呼,打住房中专心看书的凌胜。凌胜放下书,便出门看看发生什么事。连城立即飞身到了房顶。来护主的护院拦住了要逃的连城。

  两方厮打起来,连城现在毒一步步的逼向他的五脏六腑每一个神经脉络,武功大大的打了折扣,怎么会是这些武功不凡的护院的对手,被护院从屋顶打下摔在地上,口中的血汩汩的涌出来,浸湿了脸上的面布。他感到体内有一万只毒虫在啃噬,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么折磨着他,痛不欲生。

  护院的剑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另一个护院上前扯下连城的面布。很是吃惊,“连城?”在门边的凌胜听到声音怔了一下,忙走过去,见到重伤的连城。很是吃惊。他还是放不下仇恨,还是要自己的命。

  “你们都退出去吧。”

  “庄主……”

  “都退出去,老夫有事要与他说,他现在的样子也动不了老夫。”护院见到连城的确伤的很重,没有能力伤凌胜,才退去。

  连城从地上吃力的爬起身,歪歪斜斜的站着。

  “你还要杀为父?”凌胜绝望的问。

  “庄主,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庄主可以如实的回答我。”

  “问吧。”凌胜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一年前,你为什么把我丢入山林?我知道不仅仅因为我娘的事情。那只是个借口。”凌胜没有回答,满脸的空苦之色,许久连城又说,“十一年来,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当年我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被亲生父亲丢弃山林的惩罚。”

  “为父是因为你生母的事情牵连你,并没有别的原因。”

  连城冷冷的苦笑着,也许自己真的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人世。他静静的转过身,向外走。口中的血滴成一条红线。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没有走到院门双腿就支撑不住身子,眼睛开始朦胧,意识开始模糊,渐渐地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