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此次为靖王择妻的赏花宴是凤来仪成为太子妃后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宴会,马虎不得,她翻看了一下邀请名单,发现认识的寥寥无几,也就大公主伴读孙其薇还算认识,十八岁都不嫁人,这是在等着什么呢吧!凤来仪隐约想起,这孙其薇似乎是贵妃得侄女。自己成亲时她作为未婚女子陪床,而赛亚成亲时自己作为未婚女子陪床,两个都嫁入皇家,她若是也是,那就有意思了。

  她往后翻了翻,眉头一挑,梅浅也在这里面?回头问一问母亲,梅浅有没有嫁进靖王府的意思,若是没有自己做主化了便是,也成全她一句姐姐的唤自己。

  降雪轩前,群石累积,仙禽洪亮的叫声悦而动听,白翅挥展,颈部修长,看起来仙风道骨。鹤园两边是鹿圈,取意为“鹤鹿同春”。

  “来仪叫我来什么事啊?”李世晏懒洋洋的问道。

  凤来仪心中升起一股无奈,把手搭在他胸口,恶声问道:“李小三,你的心喂狗了?娶妻这么大的事你跟个没事人似的,知不知道娶个贤妻,宜家宜室,娶个恶妻,祸害全家。”

  李世晏啧了一声,“四弟真可怜,还害了我们。”

  凤来仪踮起脚尖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混蛋,没个正形,真该娶个恶妻磨磨你!”

  李世晏苦着脸,“有你磨我就够了!”

  凤来仪翻了个白眼,见他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泄了气:“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停!”李世晏纠正:“是咱俩互看着长大的!”

  “碰!”

  李世晏鼓了鼓两颊,捂着头,满不在意:“人都定下了,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凤来仪,“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幸运,姨妃疼爱我,让我少承受了很多,所以相应的我就要承担很多。”

  春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清澈的眸子盯着青石地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阳光在高挺的鼻翼上投下一丝阴影,整日吊儿郎当的他变得坚毅沉着。

  凤来仪心头一颤,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谁都有牺牲,没心没肺何尝不是一种掩饰?想起翻看别册时里面的孙其薇,话到嘴边最终咽下。过了许久,袭人走了过来,低声道:“去询问的人回来了,梅小姐只说了四个字,命不由己。”

  是啊,谁不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嘴中一叹,她打起精神走在宫道上,阳光投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宫中惯有梅兰竹菊四院,取自花中君子之意,按着时节便把宴会定在了芝兰苑。这个时计,兰花初开,素而不艳,隐隐透着生涩,但披兰的叶终年常绿,多而不乱,仰俯自如,姿态端秀、别具神韵。

  其实所谓的赏花宴不过是一排女子站着让贵妃相看而已。待行过礼后,凤来仪坐在桌边,与赛亚低声交谈。

  如今的和亲公主越发的有样子,一身湖蓝色缕金挑线纱裙,藕丝琵琶衿上裳,在配上十字髻,越发成熟知性。她摇着半透明的刺木香菊轻罗菱扇,遮住嘴型,“我瞧着三弟怎么闷闷不乐的?活像谁欠他几百贯钱似的!”

  这一说话就漏了馅,凤来仪也没心情打趣她,瞥了眼神游天外的李世晏,饮了口茶压下心绪,微微勾嘴,“不过是对选妃没兴趣,又怕我横插一脚。”

  赛亚摇着团扇,笑嘻嘻道:“准是你吓唬他了。不过瞧着样子这群女子他是没有心仪的,不知贵妃娘娘相中了哪一个?”

  “孙家这几年不同往昔,孙其薇必然是靖王妃,如今在挑选的,只怕是贵妃觉得对儿子略有愧疚,选个合心意的侧妃罢了。”

  说道侧妃,赛亚黛眉嘟了嘟嘴,凤来仪看在眼中,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想太多,你上头没有正经婆婆,陛下总不会多事去管儿子的房里事,只要理郡王没那个意思,你就谁的颜面都不需要给。”

  夏风微拂,贵妃抚了抚额头,靠在踏上淡声问道:“靖郡王可有觉得不错的女子?”

  骤然被点到名,李世晏凭借着在上书房蒙混的技巧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姨妃钟意的,便是儿臣喜欢的。”

  “其薇,过来吧。”贵妃唤过孙其薇,对着李世晏说:“你们也算是自小相识,我就不多说了。若还有觉得不错的女子,就先定下。”

  贵妃这般说了,李世晏不好推脱,在女子中走了一圈,停在了其中一个面前,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见过你!”

  赛亚循声望去,有些诧异:“她怎么来了?我记着她当初可是求着不想进宫的……?”

  凤来仪看了眼梅浅,本就身姿纤弱的她低头躬身,不安从秋水盈盈的眸子里透出,越发的惹人怜爱。

  “我托母亲问过的,她的庶出哥哥前阵子殿试被点为探花,她家那姨娘得了势越发目中无人,明知她与我相识,却还作践她母亲。她这是觉得靠着别人终究无用,想着自己嫁的好些,也能帮衬母亲。”

  赛亚叹息,搬弄着扇柄:“亏得王爷带我好,不然啊……”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从不这般的!”凤来仪犹疑的问道,赛亚眉间一抹愁楚,生生把俏丽掩了下去,细观之下可见皮肤略微干燥,眼下有青,只是被白皙的铅粉遮盖,看的不太清晰。原本凤来仪只当她照顾孩子辛苦,现在细细品来却不是那滋味。

  赛亚低头难过的说:“王爷所去的封底已经定下了,日后纵有千般思念,在难相见了。”

  原来是这样,凤来仪握紧赛亚的手,认真的说:“有你这一句话,隔着千山万水都不怕。”

  翌日,庆皇搬下旨意,将孙其薇指给靖郡王为正妃,则吉日完婚。又指了梅浅为侧妃,三月后入府。

  同年七月,靖郡王大婚,红绸流光,红灯高悬,喜字无不昭示着喜庆祥和。常见杂耍玩弄,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李世晏酒量一般,挨桌敬酒实在为难他,于是两个兄弟就派上了用场,一圈下来多多少少都有了醉意。

  李世晟两颊通红,瞥了李世晏一眼,独自饮了一杯酒,清凉的声音犹如圆珠落盘,“太子殿下好酒量。”

  李世旻端坐,面带浅笑:“在大哥面前,不敢称太子殿下,若非大哥相让,太子之位不知花落谁家呢!”

  李世晟哼笑,摆了摆手,“我让的不是你,是来仪,我也不是让,我是输。输我寂寞孤单她硬闯进来!”

  李世旻不动声色,笑着道:“如今大哥要远走封底,我十分不舍,来仪也是亦然,有时只觉得她对大嫂的喜欢要胜于我。”

  李世晟不屑一笑:“你不用提醒我,是非我分得清楚,只愿赛亚常伴我左右。”

  趴在桌上的李世晏猛地抬起头,“哥哥弟弟都是情圣,就我不行。”说完,就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哥只怕要让新娘子失望了。”李世旻哑然失笑,找来仆役,将他送去洞房。

  夏风带着一丝温热,一阵花香拂来,香得腻人。

  八月份迎来了李世晟的生辰,正好是弱冠之时,大肆操办了一番,庆皇在宫中没有来,却遣黄汉福前来宣读圣旨,并赐字鸱吻。

  生辰一过,李世晟携家眷前往宜州封底,自此竟在未踏入京都一步。

  李世晟远走封底,庆皇一夜之间竟然两鬓斑白,脸颊消瘦。

  凤来仪看的眼睛发酸,“父皇不如改了这远走封底的赦令,等新皇登基他们在走。”

  “留下只怕人心不稳,走了好。”庆皇掩嘴咳了一声,凉了凉茶,茶叶靠近唇边,他吹了吹却没喝,撂在设几上。

  “怡亲王手里有一道密诏,是先皇留给他的,若是朕残害手足便依遗照废帝,留给他的大臣自然会一呼而起,拥他做帝位。”

  凤来仪惊愕,“那这事父皇怎么会知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秘密。”庆皇温柔的看着凤来仪,过了好一会说:“朕也给你留到密诏吧。”

  凤来仪知道庆皇指的是什么,她摇了摇头:“人心总比纸笔来的温暖。”

  庆皇笑了:“是啊,若他有一日负你,你定然会率先放手。只是来仪,这世道比你想的更加危险,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来仪觉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您重情重义,顾念情分,行事柔和,如果不是帝王的话,是谦谦君子。”凤来仪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她隐约可记自己年幼时坐在庆皇怀里,鼻尖轻嗅就可闻到那股清新俊雅的香气,就如他这般风流倜傥的如玉公子。

  “我到不知自己在来仪心中这么好。”庆皇唇边沾了沾茶水,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若你知晓淑妃无孕皆是因为朕不想,你还会觉得我是这般磊落的君子么?”

  陛下,臣妾有孕了!……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你父亲是栋梁之才,可难免有些宵小之辈挑拨离间,撺弄之际,朝堂不平,社稷不稳。

  陛下……臣妾不会有孩子的,臣妾不会让陛下为难。

  凭借着女子那一腔情谊,践踏着满满的心意,给着薄凉的恩宠,将她推到众矢之的。

  终究是错付了,终究是所托非人。

  茶凉了,庆皇犹自不觉,细细的品味,一滴不剩。

  黄汉福担忧的看着,劝解道:“茶解药,陛下待会在用一次药又要吐上好半天了。”

  庆皇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像是来自天山上的雪莲一般纯净,“她泡的茶,喝不到几次了,珍惜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