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过往①

  据说,那天晚上,夜尘一进了大厅后,看到大厅的地板十分干净,不留一点血迹,那些“观众”都是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所谓残忍的娱乐游戏“屠宰场”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是,他们忽略了墙壁上那遗留的血手痕,那是那个女人绝望挣扎时在墙上刮断指甲留下的血痕。

  对他们而言,那些不过是几个奴隶而已,生命卑微得毫不足惜,能满足他们的乐趣就是那些人存在的最大价值。

  “我就说嘛,即便殿下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真的处罚我们,最多只是几句责骂。几个奴隶,还不配让殿下去同情他们。”

  “屠宰场”游戏在魔界一些城镇的地下黑市也出现过,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基本上是没有了。那是魔族和人族签订和平条约后的事情。

  繁溧自从成了夜尘一的下属之一,就知道殿下对这个屠戮游戏究竟是有多厌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夜族的人大多数并不讨厌“屠宰场”,有些可以说是私下从外面买卖奴隶,带回家豢养,这就是王城里偶尔会出现小规模“屠宰场”的原因……

  可夜尘一对它却是到了厌恶至极的地步,甚至是在暂时接管夜族时,严令禁止“屠宰场”游戏。繁溧有时会觉得,殿下和那些人一点儿也不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父亲。

  那么,违反了命令的繁溧,自然也不可能躲过处罚。

  “殿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厌恶它?我们魔族的本性生来就是残忍嗜杀的,那些失败者臣服于我们脚下,难道不是任我们宰割?人族与我们所签订的不过是一张白纸。殿下,是害怕了吗?”

  “是你一直自以为是。”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那冰冷嘲讽的眼神让繁溧的一颗心渐渐下沉。

  “回到魔王的身边去,本殿不需要一个违抗命令的人,也不需要一个总是试图打探我所想的下属。”

  “我有个问题,殿下是否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把我赶回魔王的身边?”

  或许她还抱着一点希望,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下一刻说出的话,让她最后的希望也随着他的话破灭了。

  “是。”

  繁溧愣在原地,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对她来说有多残酷的事情竟是真的。

  她跟在他身边有多久了呢,一百年,两百年,还是比这更久?可是现在就因为这样一件事,她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吗?

  魔王是她原来的主人,一直以来,她在魔王的面前都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魔王高高在上,而她只是一个地位低得抬不起头的魔女。

  直到——殿下的出现,魔王把她赐给了他。

  她一直认为,殿下和那些当权者是不一样的,他可以给他们这些下属平等的权利,但他依旧是他们的领导者,依旧——是他们的王。

  可如今看来,是她错了吗?

  “你从未看清楚自己的定位,你以为,自己是谁?”

  繁溧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殿下,如果今晚没有‘屠宰场’,你是不是还会有别的办法把我赶走?”

  “本殿刚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现在不想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带她回去。”

  黑夜里的恶魔伸展出了巨大的黑翼。

  夜尘一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抹影子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才转身离去。

  宿子荆被夜尘一叫了过去,繁溧离开,他倒没有觉得有多高兴,只是懒得去理会。

  他之前在殿下提起过黑蒂斯学院的事,殿下当时没有多在意,可现在,殿下自己怎么又主动问起来了?啧,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说月暮染掉到海里了?”

  “是。我沿着海面找了一圈,她应该是被海妖带走了……毕竟,海妖吃活人,我还是从来都没听说过,更何况她也不是人类。”

  宿子荆说着,一边注意夜尘一的动作,可惜后者背对着他,他什么也看不到。

  “你觉得海妖带走她是为什么?”夜尘一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语气平淡无波。

  “我不确定她是……死了还是活着,所以,我不知道。”在说到死字的时候,宿子荆微微停顿,脑海中拂过那抹白色倩影,他心里其实是不希望那个少女就这么消失了的。

  夜尘一沉默了一阵子,他转过身,看向那少年,“龙岛的事情结束后,你大哥应该要回来了。”

  宿子荆愣了愣,这么快?他觉得自己那倒霉大哥还是晚点回来的好,免得总是在他旁边嚷嚷还一边训诫他……

  另一边,和郁岑旸分别后,月暮染一回到房间,就和一个神族女人打了个照面。她这才知道,是这位公主殿下把她救上船的,要不然,她可能早已淹死在海里。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看起来也许并无恶意的模样,还救了她一命。在月暮染的心里稍微增加了些好感,不过,她还是选择撒谎了。

  “牧月。”月暮染不得不承认,郁岑旸随口编造的名字有时还是有用的。

  “牧月……”月族公主柔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你的父母取的吗?”

  月暮染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真的信了,而且还问起名字的由来。这名字其实就是把她的姓名倒过来念了而已。

  “嗯。”一个简单的鼻音成功终结了这个话题。这位公主也是个会识人脸色的,她没再继续问下去。

  “这艘船最终会到达龙岛,他们什么时候会返航我就不清楚了。”

  她口中说的“他们”,月暮染下意识的觉得就是今晚的那些人。让月暮染感到好奇的是,神族的一位公主怎么会搭上了这样的一艘船,还与魔族同乘,她就不会感到害怕吗?

  还有一点,这公主殿下和她一样都是神界月族的人……

  就在月暮染沉思冥想之际,对方忽然开口打乱了她的思绪。

  “你可能很好奇吧?”

  “嗯?什么?”

  “我一个公主为什么会在这样一条船上,为什么要与魔族同乘一条船。”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一点公主的架子也没有。

  这是一个温柔、心思细腻的女人。至少月暮染是这么认为的。

  “这船上,不只有我,还有其他神族。他们,来自神界北方。我在两百多年前的时候,被皇族送进了玄刖神殿,成了一个交易的物品。亲手促成这件事的人,是我曾经的好友,她叫——赫连。”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火元素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盏,就是那样的一个小小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漆黑,也映出了女人略显悲伤的脸。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始叙述一个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故事……

  记得那天,黄昏下的夕阳是那么的温和,第一次真正暖到了她的心里。

  帝都学院的学生们,一如既往的去上课,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室外的学生逐渐减少,直到上课的铃声打响了。

  一棵硕大的常青树下,少女被狠狠甩到了粗壮的树干上,狼狈不堪。

  “居然妄想挑战长公主,真是不自量力。”

  少女咬紧了唇瓣,今天决斗时身上受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她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脸色有些白。

  “喂,我在跟你说话……”

  话还未落音,几个学生和少女突然愣住了。

  一抹白色身影动作敏捷的从树上跃下,刚好站在了少女和那几个身着校服的学生之间。

  身影背对着少女,挡住了夕阳,前者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少女隐约看见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只听见那身影说了一句,“没用。”

  少女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觉得那就是在说她。少女那倔强的眼神,站在她面前的人并没有看到。

  “你们很烦啊……吵到我了。”

  少女只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她还没听见下文,身体上的疼痛就让她再度昏厥过去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她醒来时,已是夜晚了。她看着满天的星空,有些恍惚。少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那被火元素烧伤的胳膊裹上了几层纱布,还打了个十分难看的蝴蝶结,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少女的身旁还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内容是:

  醒了就赶紧走,下次别来这,死了我还要帮你收尸,麻烦。你的伤有些难办,没事就去医院看看吧。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有丝傲娇的意味?

  夜里的风带了些凉意,纸条上的字体并不是很好看,但少女的心里却是暖暖的,还觉得有些好笑,谁没事会去医院看看?

  除了母亲以外,还有谁会关心她呢?

  好像……再也没有了。

  在帝都学院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做她的朋友。

  少女抬起头仰望缀满夜空的繁星,浅浅的蓝眸里出现了茫然的神色,其中却夹杂了一丝希冀,对未知事物的一种期待。

  常青树下,少女停留了许久,脸上渐渐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寂静的夜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天中午,少女下课后,又来到了这棵常青树下,她停在粗壮的树干前,沿着树干向上看去,繁茂的树叶紧紧聚拢在一起,她看不清上面是否有人。

  那个女孩难道还没有来吗?

  少女忍不住这样想,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到这,可能只是想对那个帮了她的人说声谢谢吧。

  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