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岑旸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抬头环视了一遍大厅的四周,确认没有人投来什么奇怪的目光后,这才低声道:“走这边。”
月暮染眉头微蹙,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之后,并没有注意到大厅里的妖魔逐渐聚集得越来越多。
来到走廊的一偏僻角落里,月暮染直接开门见山问了:“这是谁的船?”
她本想问他为什么在这的,不过想到郁岑旸的半妖血统,他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的夜导师。”
“……”月暮染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不过这称呼怎么听起来有点诡异?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这艘船上可都是妖族和魔族……噢,少数的神族。不过你身上的衣服是……?”郁岑旸指了指她穿的那件斗篷上的金色石蒜图案。
还没等月暮染回答,他又继续道:“玄刖神殿的标志。”说完,疑问的眼神转向了少女。
“玄刖神殿?”她歪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月暮染突然拧起眉,手摸上领子,想要把它脱掉。很显然,这衣服现在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被郁岑旸出声制止了,“别脱,先穿着。船上的神族就是玄刖神殿的人。”
月暮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稍微扯了扯衣服的领子,这衣服她没法穿习惯,希望船能早点靠岸吧。
郁岑旸看着她别扭的小动作,“你很不喜欢玄刖神殿?”
“我是在帝都长大的人,被灌输多了皇族统治的观念,喜欢得起来就怪了。皇族和玄刖神殿之间的冲突,你也听说过吧。”
“那你对皇族有好感吗?”
“没有。”月暮染回答得直截了当,随后她解释道,“皇族和玄刖神殿就是神界旗鼓相当的两大政权而已,我对这两个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就是没什么感觉。”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醒目的标志,那朵由金丝线编织而成的石蒜衬在漆黑的衣服上,好似在沉沉的黑夜里缓缓盛开。
“原来这是玄刖神殿的图案啊……”
“你之前不知道?”
“嗯,不知道。”
月暮染盯着图案看了半晌,当她正要抬头跟郁岑旸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话题。
“盛宴,开始了。”郁岑旸侧目望着大厅的方向,大厅的门掩着,即使月暮染离它很远,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沸腾,那里发生了什么?
“大陆上的一些兽族和人族的领地,近些年被魔族和妖族占领,那些可怜的人类和兽族就这样成了他们的奴隶。没记错的话,他们最喜欢把那些奴隶放在一起搏斗厮杀,最后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后者不由自主的走向了大厅。
月暮染刚一接近大厅,鼻端就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气味,门的那一端传来鬼哭一般的嘶鸣让她迟疑了,那只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
最后是郁岑旸替她打开了她面前的大门,照射下来的水晶灯光过后,映入少女的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色,顷刻之间,她恍如置身于修罗炼狱!
大厅里的场景无比的残忍,和之前相比,大厅的两侧多了观众席,席上那些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和嗜血。还有那被观众席包围的“屠宰场”。
触目惊心的鲜血蜿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那个人类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完全全分离了,死不瞑目。死去的奴隶们无一是尸体完整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肢断臂,猩红的血从断裂的肢体处喷洒而出,血流成河。
最后活下来的是一个女人,她冰冷麻木地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其中,还包括她的同伴。为了生存,她别无选择,只能背叛。
“居然是个女人。”男子对于这样的结果有些吃惊,又有些灰心丧气,“我还以为会是那个人类巫师呢。”
“这又不是第一次,再正常不过了。你下注了?”
“是啊,这女人这么弱,轻轻一捏就死了,能活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运气好。”
女子拿起纸扇半合半展地掩住了自己唇边的笑意,“还没结束呢,好戏要出场了。”
“好戏?人兽相搏……吗?”
少女刚刚落座,就看到另一个入口缓缓打开了,嘭的一声,吸引了众妖魔的目光,只见入口上方的墙壁被粗暴地冲破,一头暴躁的冰甲蟒从黑暗的入口里了出来,张开了血盆大口,直奔场上中央的那个女人。
“这样才更加有趣,不是吗,要是太快谢幕的话,今晚的这场盛宴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少女看着对方的眼神有些冷,半晌她又听到对方说:“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新来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吧,习惯了这种娱乐节目就好。殿下今晚不在,所以他们才敢这般放肆。”
这艘船上除了夜尘一被称呼殿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月暮染望着那场上的女人即将要面临被冰甲蟒生吞的危险,心里腹诽:那姓夜的原来不在船上?所以,夜尘一对他们这种所谓的娱乐节目(其实很重口)是默许的?
果然,魔族生性凶残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
她从未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刚才进来的时候差点就直接吐了。一路走到观众席,她的视线都尽量避开地上那些断成好几截的尸体。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对那个女人是同情的。没错,弱者对弱者的同情。她在这里也是自身难保,稍有不慎,后果可想而知。
月暮染看到场中的那个女人逃到了大厅的角落里,被冰甲蟒逼得无路可逃,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她站起身,背过身要离开,不想再去看那残酷的一幕。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急什么,还没结束呢。”女子勾了勾唇,也起了身,“这个节目还不错吧,神族丫头?”
月暮染心一惊,这个听起来十分熟悉的语气是……
突然,有一个魔女慌乱的跑了过来,在女子耳边附语了几句。女子看了眼那个被冰甲蟒咬断的女人尸体,不慌不忙地道,“叫人现在去收拾干净,动作快点。”
魔女离开后,繁溧抬头,原本还在她眼前的少女早已没了踪影,她眯起了眼,冷哼一声。
月暮染出了大厅,就匆匆往那个房间赶去,也来不及和郁岑旸说一声。她已经被那个魔族女人发现了,万一被扣住了……
她就回头看了大厅一眼,哪知一扭头,迎面就撞上了人。
“啊!”
低呼出声,月暮染被撞得一阵踉跄,脑袋晕晕乎乎的。她一心想着逃离这里,光记得道歉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准备绕过那人时,手腕突然被擒住了,一个拉扯,她被用力拽了回去,帽子滑掉了一半。在月暮染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那名之为惊恐的情绪涌现在她的脸上。
“月暮染。”
四目相对,夜尘一低头注视她,黑眸中翻涌着不明的意味。
月暮染内心: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她垂下眸子,再没那个胆子抬头去直视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阵阴沉的死寂,一道男声的忽然出现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牧月,你怎么出来了,我到处找你呢。嗯?夜殿下回来了?”
郁岑旸现身的那一刻,月暮染仿佛看到了救星,看到了明天的太阳!
夜尘一松开了她,少女一脱离手腕上的束缚就迅速跑掉了。夜尘一侧身看着郁岑旸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接着越过他看到了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嘴角扯了扯。
“你说,她是谁?”
郁岑旸挑了挑眉,很快就表现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叫牧月,刚上船那会儿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救上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今天好不容易愿意出来。抱歉,她胆子有点小,看到今晚的‘娱乐节目’,被吓到了,刚才……没有惊扰到殿下吧?”
月暮染觉得自己要被郁岑旸的演技折服了,他戏那么多,可以去帝都剧院登台演出了……
“没有。”
然而,郁岑旸的这一番说辞没有动摇夜尘一分毫,他眼里的怀疑不减反增,言语冰冷疏离,“既然胆子小,就该知道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月暮染缩了缩脑袋,很是配合地演戏,慌张害怕的模样映入他人的眼里,她心下却在嘀咕:你以为我乐意在这见到你?
“她胆小的时候,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让夜殿下见笑了。”
夜尘一停留在少女身上的视线移开,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上郁岑旸盈满笑意的狐狸眼,那双眼眸的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这当中,谁在演戏,谁是伪善者,谁又看破了谁,早已不言而喻,各自心知肚明。
“什么‘娱乐节目’?”夜尘一问出这句话时,月暮染还以为他是故意的,侧过身偷偷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的表情,事情貌似不是她想的那样。
夜尘一……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为血的味道挺浓了的,夜殿下难道感觉不到吗?也可能是现在清理干净了。”
夜尘一打量对方许久,转而朝大厅走去,眼看离大厅越来越近,空气里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眯起眼,眸中的危险意味不明而喻。脚下的步伐速度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