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太帝君话一出口，我的眼前便浮现出方才来时那条阴森诡异的河。干枯如柴的鬼手，和快要沉没的颠簸小舟，一遍遍挑动着我脆弱的小心肝。我急急将前爪伏地，一个劲地哀求北太帝君换个惩罚，说什么我也不想去那三途河上撑船。可北太帝君只是重重地将令牌丢掷到我的眼前，那巨大的声响震得我头昏眼花。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声嘶力竭的从正殿上被提溜出来的，只记得那日我可怜的灰毛被揪掉了一大片。而我那尖锐的“求帝君开恩!”竟是在大殿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听说北太帝君接连几日没能睡个好觉。
　　自那以后，我苦闷的在三途河上撑船已经三百多年了，除了时不时将扒在船舷上的水鬼打落三途河中，便是怔怔地看着岸边的曼珠沙华生了叶、和我一样脱了‘毛’，又艳艳长出血般红花，再退去了一袭红妆。渡河的魂魄走了又来，来了再走。河对岸的奈何桥烛灯明灭，蜿蜒曲折，仿佛一眼看不到边。
　　我时常撑着下巴，坐在船上发呆。看着身旁的船一只只离开岸边，朝着另一端漂去。
　　在三途河撑船的三百多年，我唯一的变化，便是从一只灰毛狐狸修得了人形幻化。可所有排队等候上船的鬼魂，却在看到我的脸时，心照不宣地别过头，跑到了别处。他们宁愿拥挤着等待，也不愿登上我这只小破船。空留下我每天兀自叹息，对着三途河，看着昏暗河水映出我那一张多毛的脸和两只碧绿碧绿的眼睛。
　　没错，我是修得了人形，但没能修出一张人脸来。我很是不明白，别的狐妖幻了人形，不是婀娜多姿就是风情万种。要不然世间那些人骂起艳美女子来，怎都会啐一句：“狐媚子！”这说明狐狸长得美啊！生得媚啊！可我这一脸灰毛和雌雄未清的瘦弱身体算是怎么回事？
　　没人乘我的船渡河，自然就没人给我付给我鬼银。这三百年来，一身原本就丑的灰毛饿的越发没有光泽。虽然我怨天怨地，哀叹这三途河的天地精华实在不养我这只灰毛狐狸，弄得我狐不狐，鬼不鬼亦没个人形。但说到底还是没有将肚皮喂个饱过，所以我毅然决然拉着禹唐回三途村打劫魂魄，我要从村子里就将他们绑上船去！一想到能赚得盆满钵满，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
　　可谁知禹唐这呆鬼，一入幻竹林，便吓跑了收集露水的鬼。揭我伤疤不说，还弄得那些竹妖又纷纷跑出来笑话我，害得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来。禹唐诋毁完我之后，见我一脸泄气的模样，丝毫没有幻化人形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口气，复又将我拎回到肩上，大步朝着三途村行去。
　　我勾起尖尖的嘴，悄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随即在禹唐耳边哀叹道：“别叹气了，跟小老头似的……”
　　禹唐哼哼一声，摆着头朝前走去：“若是你帮我挡了孟姐姐的责难，以后我便再也不提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