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三十五) 风云有变

  许华去北京治疗这一天,天气闷热难忍,‘入伏’前的骄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知了’躲在茂密的柳树枝叶里“吱唦--吱唦”地乱叫,此起彼伏。叫得许母和王芬心里乱糟糟的,她俩担心着此一去结果如何?实难预料。许母心里想的是:“荣儿、华儿都残了,我的命为何如此之苦……”;王芬心中的‘结’是:“许华要是康复不了,女儿这一辈子苦定了。”

  来车站欢送的人特别多。候副市长、邱杰、卜民定、王院长、任方东都来了。连白小燕的父亲白清从报纸上得此消息,也提着一个小包裹,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注视着许华。

  经历过旧社会苦难的许母,虽不善言谈,看到如此隆重场面,联想到荣儿在解放前被国民党‘丘八’砸瞎左眼时的情景,百感交集,感激淋漓。真是‘两种社会两重天’。

  心直口快的王芬看到党和政府如此重视自己心中的女婿,也激动得哭了起来:“许华一定能治好!……就是残了、丑了,这个女婿俺要定了!”此话一出,引起一片笑声。

  许华戴着墨镜,蒙着大口罩,再一次向市領导要求:“脸丑了心还跳,不去也罢。”。

  候俊却说:“这是市委的决定。以人为本么!不能让一个为革命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在身体和心灵上留下创伤。治好了赶紧回来,迷芒市几百万貧下中农还等着你。”

  邱杰补充说:“迷芒市的蓝天还等着你去翱游呢。”

  任方东轻轻拽过许华,告诉他:“陈卫金案已铁定,多亏了那位什么县站的王定保找到了铁证。陈卫金连那次害你落水案,全都供认了。市里意见待你回来后择日宣判,你就放心去治疗吧。”

  候副市长拍了拍双手,示意大家安静,指着陆文,提高嗓音说:“同志们!这位是陆娴婷的父亲——陆文同志,也是许华未来的老丈人。他是书法大家,是津海市沽塘区书法协会副主席,写得一手好书法,又熟蕴唐宋古诗。今天我们都来送许华同志去京治疗,在陆文老师面前,我‘班门弄斧’,分别送给他们两句唐人李白的古诗。第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一句是送给许华同志的。祝他早日康复,建设迷芒、繁荣山区的艰巨任务还期待着他;第二句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一句是送给陆娴婷同志的。她是功臣中的‘功臣’,她不仅三番五次地输血,挽救了许华同志的生命,还与许华‘志同道合’为迷芒市的革命和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我现在宣布,等许华同志康复归来,市委将为他们举行隆重的婚礼。我为他们主婚!邱杰局长为他们证婚!”又指指许母、王芬和陆文:“你们一定要再来迷芒市,参加儿女的隆重婚礼。”

  正当人们以热烈的掌声,称頌候副市长的讲话时,白清胆怯地悄声走到许华跟前。泪汪汪地说:“小女算是瞎了眼……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无话可说。你去北京,请把这个包裹交给她。具体地址在包裹里。”许华正想问问白小燕情况,白清却哽咽着速速离去。

  去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兼送许华赴京治疗的市医院护土长小王,向王院长汇报了一些情况后搀扶着许华登上了列车。

  列车在笛鸣声中启程,许华、陆娴婷和他们的父母,滿载着欢送人们的一片祝福,也滿怀着激动和希望渐渐地离开了迷芒。

  盛夏的田野一片绿油油,走出山区的人们,透过车窗凝望着这一往无际的绿色,心田顿感广阔。平原乡村特有的低矮灰白色平顶房舍迎面飞逝,清风从急驰的列车门窗中‘呼呼’地灌注着,驱散了人们身心中的烦躁和闷热。

  随着列车向北徐行,看着这迷人的景色,多日离别广阔大海、离别高高吊塔,为儿女事郁闷的王芬,心情忽然开朗,从卧铺车箱的中铺上下来,坐在许毋身傍说:“老嫂子,别想多了,天命难违,许华命中有此一劫。大难不陨必有后福。这次去北京治好了华儿的手和脸,就叫婷儿嫁他,来年为妳生个大胖小孫。……嘻嘻。”

  许母给她逗乐了:“也是妳的大胖小外孫。”

  ‘百善孝为先’。躺在下铺上的许华和坐在身边的陆娴婷看到自己的母亲笑了,心中无限宽慰。陆娴婷深情地看着许华那张已摘去‘面罩’的脸:“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比你美。……”话未说完,脸儿已羞得通红通红。

  一路上,为操办儿女婚事,父母们在商讨着、筹划着。最后一致定了下来,待华儿康复后,先回海城订婚,再去迷芒按候副市长意见,举行隆重婚礼。津海么?待到‘回门’时再去不晚。欢笑声充塞了这一节空落落的车箱。

  护士长小王虽是局外人,也为这‘苦尽甘来’的一家人由衷的高兴。

  到达京城,正好是午夜子时。今夜车站上分外热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几十个穿着一式草绿军装的大、中学生在亲人们簇拥下整装待发。一幅大橫标语告诉人们,这批学生是响应党的‘上山下乡’号召,带着消灭‘三大差别’(即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和体力与脑力劳动差别)的理想奔赴农村去的。陆文对学生独有情衷,就悄声问了一个男生:“你们这是奔赴那里?”“天津宝坻‘邢燕子突击队’!”

  “我也是天津人,听说那里还清苦着呢。”

  “你这老同志,怎么没有一点无产阶级政治感情?燕子姐率領我们到农村去,就是为了改造客观世界。”

  “对,对。应该去……应该去。”

  从学生们高呼的口号中,从五色大小标语中,甚至从人们谈话中无产阶级政治已压到一切。联想到文学界內部对著名明史专家吴晗《海瑞罢官》的批判,陆文预感到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可能要降临了。他把这种担忧告诉了许华,还告诫:“社会动荡,民心不稳,万事要小心了。尤其是身负一定责任的领导干部,要认清道,跟党走。”又对许母说:“学生又‘动’了起来,我担心学校有事,就不陪华儿去医院了,我和娴婷妈就此向妳道别。别忘了叫他们小两口‘回门’,妳老嫂子也一定要来。”

  陆娴婷紧抱着王芬,依依不舍。

  在护士长小王引領下,向等候在出站口的协和医院救护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