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他乡遇故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看着车站前涌起的人群,万头攒动、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拉着大的、抱着小的、肩上挑着、手里拎着、大的哭小的闹、老的坐在地上数钞票。哎,景象很繁荣、生机勃勃、意趣盎然,可惜的是出行难、难于上青天。

  还好提前订的卧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没人抢,每人占,秩序井然。我坐在窗口,一直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虽是寒冬,江南田野中依然有些绿意,但难以遮挡萧索的凄凉。山山水水的疾驰而过,我不再留恋这里,这里原本也不属于我,我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留下点影子早被地上的脚印踩得稀巴烂。

  车趴到了南京站,我就隔着窗户往外看,突然发觉自己潜意识的在寻找秦路,因为她在南京,现在肯定也该放假,不知道今年回不回北方过年。正在我思想如脱缰野马般思索着的时候,一个很高的女孩,扎个马尾辫,拉着一个红色的箱子,正匆匆忙忙的随着一大队人走过去,没能看到面庞,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可是她那身高,她那背影,我确定七八分就是秦路,慌忙往门口跑,这队人马飞快,朝后面的硬座车厢去了。我不敢下车,只好在车内往后面走去。卧铺车厢还容易走些,一旦穿过餐车,来到硬坐车厢,简直无法下脚,人挨人,人挤人,想通过这里,需要爬雪山过草地的精神。我被挡住了,我相信路路就在这些车厢里,但不知道具体在哪,我怎么去寻找。

  我就在那里等着列车上的售货员,我坚信他们最牛,再多的人,都能把小车从车头推到车尾,于是我耐心的等。过了半个小时,我终于跟着小车向雪山前进了,很缓慢,我也不着急,四处眼巴巴的寻找着秦路的身影,我相信她那突出的身高最容易认的,可是很快又发现我错了,因为大家坐着,或者蹲在地上,哪里能看到海拔,我后悔不跌,刚才两个车厢都过来了,不会已经漏网了吧,那样我可就惨类。我开始注意寻找每一个角落,很细致的一个一个人的望过去。又过了几个车厢,后面更加拥挤,小车都停滞不前了,推车妇女敲的山响“让让,让让......”,可是真的没一点能让的空间了,大家你挨我,我挨你,密不透风。最后几个男人把小车抬着从头顶接力了过去,我跟着推车妇女趔趄着,左突右撞,杀出这个包围圈。早就满头大汗,我有些灰心了,莫不是我眼睛花了吧。

  “大姐,后面还有几个车厢?”我问推车妇女。

  “还有两个,真难过,我都不想过去了。”我一听,这可不行,你不去,我就更加难以过去。

  “为人民服务嘛,车厢多少人眼巴巴饿着肚子等您给他们送吃的呢,你去了他们感激,给你送一面锦旗。”我幽默了一把。

  继续往前走,这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又是最难以通过的地方,很多人堆在地上的行李,人和人错综复杂的占据着那么一点点的立身之地。我几乎想回头了,又跟着往前蹭过几个人,我突然发现,秦路一个人站在那里,被大家挤的东倒西歪,手里的箱子拉都拉不住,一只手很艰难的攀着车门。旁边还有几个老男人在抽烟,一脸的嬉皮笑脸朝她笑,时不时故意的把眼圈吐向她这边。

  中间还隔着10多个人,我扒拉着大家,垫起脚尖朝秦路喊:“秦路,秦路”。

  她顺着声音,在人缝中看到了我的脸,一下子委屈得眼圈红红的,梨花带雨,娇艳欲滴,我慌忙往前挤,走到她跟前,站都难以站稳,她抱着我抽泣起来。我看了看,两年没有见的秦路,出落得越发成熟、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晶莹剔透的皮肤、已经发育成型的胸脯、仍然留着妩媚的秀发。

  “好了,好了,就这么点委屈,就把我的大英雄给折磨的痛哭流涕,可对不起党多年的教育培养哦。”我拍着她肩膀。

  相互问了情况,我简单的说了在杭州工作的事情。她说今年读高三,功课紧,本打算跟爷爷奶奶过年,可是谁知道,秦叔在工作中出了点意外,腿骨折,她赶着回家,提前车票也没定,只好弄个无座票挤上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呵呵,是啊,你老爸就在铁路上工作,平时出门,哪有这样的待遇啊。

  推车大姐回来了,我赶快把箱子举过头顶,路路在后面死死的拉着我的衣服,一路再杀回卧铺,这一路不知道具体走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大气都喘不过来,路路也是汗水湿透头发、衣服都挤得歪歪扭扭,还一个劲的在叫脚疼,不知道是被踩的,还是被拌的。

  秦路已经19岁了,出落成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了,水灵灵的,两个小虎牙也不太明显了,可是一笑仍然能够露出,她也尽量的收敛着笑,变得矜持起来、淑女起来、端庄贤惠起来。

  缓过劲,秦路就开始在我面前仍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问我这,问我那,我们一起回忆她初中的样子,一起开过的玩笑,济公和孙悟空怎么打架。听得对面床铺上的中年女人都搭腔问我们在讲什么故事,我们两个笑。她又问我毕业后的情况,她对金言不熟悉,但对晓燕毕竟前年过年时一起卧谈过,有更多的话题落到了晓燕身上。她还那么清醇,我基本上也是很清醇的讲了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还有未知的未来。我说毕业这一年多,我到处工作,最终也还是一事无成,直落得现在的下场。她安慰我,陪着我唏嘘,可是她哪里能体会这些。她和我要了QQ号码,说如果有机会也网上聊天。继续跟我聊了些高考的打算,她爷爷奶奶已经安排了一切,只要成绩能过线,就可以读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我说挺好的,以后真不愧为巾帼英雄。羡慕,佩服。她倒淡淡的,不置可否。

  我们一起回到了那个城市,我没有去看望她父母,她也没有来找晓燕,没有什么约定,反正就这么默契地做了。我们这次车上对话,不再是14岁少女和20岁男孩的对话,而是19岁女孩和25岁男人的对话。我没有太在意这次对话的内容和意义,可是我却低估了这次对话对于路路的作用,使得她一发不可收拾的打算走进我的生活,正如我当初一发不可收拾的走进了晓燕的生活一样,正在渐渐的发生着转变。

  我见到了晓燕,抱起她,她幸福的泪花在睫毛闪耀,我没有说路上见到了秦路,想想这样的事情说了也没什么意义,还是不说免得猜忌,虽然我和路路没什么鬼,可是在其他地方是有鬼的。

  这个春节,晓燕不顾父母的一再威胁,断然和我一起回家过年了,我妈妈也一年多没见到晓燕,亲热无比、疼爱有加,问我们两个的情况,异口同声“我们很好”。

  妈妈幸福的微笑。晓燕天真的傻笑。我皱着眉头苦笑。

  我仿佛看到旁边秦路露出两个虎牙的嘲笑、还有金言很平静的给我一个冷笑。

  把我看呆了,看痴了,看傻了。金言,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院门前又是一阵吵闹,我正莫名其妙,跑出门的晓燕回头朝我喊:“一水,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