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留下 第三节

  在街上闲逛了一圈,突然发觉什么兴致也没了,反而越逛越烦躁。现在南堂应该没人了吧,想想又觉得不想再去,决定回府。

  走到离鄂硕将军府没多远的一棵大槐树下,突然从树影里闪出一个人影,把我和青荇吓了一跳。

  人影竟然是牧云同,他拦在我面前,说:“你终于出府了。”声音里听不出语气,冷冰冰的,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我诧异道:“你在等我?”

  “是。我等了你很多天了。”

  我心中奇怪,他见我不是很容易么,干吗还要用等的,直接溜进去不就行了?

  我问:“你找我做什么?”看了看身边的青荇,一句“我不是已经说过不跟你走了么”咽了回去。

  牧云同随即也看了一眼青荇,青荇识趣的走到一边。牧云同看了我一会儿,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问道:“你被赐婚给了博果尔贝勒?”

  我点头,他又问:“你想要嫁给他吗?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跟我走的吗?”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要跟他走是因为这个,不跟他走也是因为这个,我自己都自相矛盾了,又如何跟他解释清楚?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意,事到如今,我不能给他什么,不如就此绝了他的念想,于是干脆地答道:“是。”

  牧云同脸色一变,继而说道:“我不信!那你告诉我,那日你跑来找我带你走,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想说的秘密就不要再问。”

  “可是我就是想不通。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为什么会出尔反尔。我知道了你被赐婚的事,我不敢进去找你,我怕面对面时你会说出我不想听到的答案,但是我还是不能死心,我有太多的疑惑,那天出现的要杀你的人,还有你们的对话……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本来是要跟你走的,可是我突然想到,我若跟你走了会置我的父母于何地?难道你要我跟你一样吗,走的时候毅然决然毫无顾忌,到头来却后悔一生?”

  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一下子面如死灰。我看着有些不忍,咬了咬嘴唇,缓和了些语气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我们不能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言尽于此,我转身离去。正沉浸在一句话把人噎得哑口无言的变态小得意中,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匹马上正有人向这边看过来,竟然又是博果尔!真是邪门,怎么总在这种情况下让俩人遇上呢?不过这次我已经和牧云同说完了话,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只要不让两人搭上话应该就没有危险了吧……

  这是自从赐婚后我第一次见博果尔。这几日他来和鄂硕商量婚事我都是避而不见,倒不是因为什么礼数,而是我压根不想见到他。只要一想到我们俩之间竟然有了婚约,我就觉得怪怪的。这次既然就这么撞见了,想避也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还没等我酝酿出笑容来,博果尔已经下马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进了鄂硕府。

  博果尔拉着我的手从前院一直走到后院,路过的下人们看到皆是一怔,才猛然间想起向他行礼。我有些窘,想试着挣开,博果尔却毫不避讳地握的更紧,手一挥让他们起身,拉着我继续走。

  直到看到后母迎面走过来,博果尔才渐渐放开我的手。后母先向他行礼,他再向后母行礼,然后后母微笑着对他说:“过了这么些日子,你可算是见着她的面了。”博果尔微笑不语。

  我看得出来后母这一副想挑事的样子,来来回回几句话,尽是在暗示我有多么不愿意这门亲事。反正这亲事已定,双方都退不了,她现在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将来博果尔对我不好,可偏偏博果尔好像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一般,一直温和有礼地应答或是微笑,全然就是平日里做出的待人接物的样子。聊了几个来回,后母觉得无趣,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看着后母的背影觉得好笑,暗道:你不用这么煞费苦心,我也没指望博果尔会宠爱我,和我做一对恩爱夫妻。

  博果尔一直将我送回到我的房间,我不知道按礼数是该请他进来坐坐还是不该,想了一会觉得不应该,便说道:“阿玛当值还没回来,你要商量婚事先去找管家吧。”博果尔点了点头,却没动,我站在门槛边看着他,问:“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博果尔顿了顿,说:“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又来了!怎么今天有那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非逼着我说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吗?非要动摇我好不容易坐下的决定吗?我说不想有用吗?

  尽管脑子里一通乱炸,嘴里还是说道:“不是啊。太后的之旨意,岂可违抗。”

  博果尔张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良久,他道:“随我来的人想必已经在和管家商量,我就不过去了。既然是我们俩的婚事,我们也要讨论一下。你和我到园子里走走吧。”

  尽管心里十万分的不乐意讨论这个话题,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随他去,且当闲散心吧,大不了转移话题。

  鄂硕府的园子不大,花草却多。我们一时找不到切入的话题,便在园子里欣赏花草。

  这时费扬古提着剑进来了,看到我们在这儿,忙向博果尔行礼。博果尔让他起身,笑着道:“你是来练剑的吗?”费扬古点头,又眨眨眼睛道:“我会打扰到你们吗?我去别的地方吧。”说着转身就要走,我连忙叫住他,说:“你在这练就好,我们也好欣赏一下。”把他留在这,也好缓解一下我和博果尔之间尴尬的气氛。

  博果尔也点头道:“对,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如何。”

  费扬古倒也不羞怯,当即刷刷舞了起来。一套剑法舞完,他抹着汗眼巴巴瞅着博果尔,期待他的点评。

  博果尔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练得这么好。”闻言我觉得有些好笑,年纪也不比人家大多少,就一副长辈的口气。

  不料费扬古却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博果尔道:“我听人家说,贝勒爷能徒手打死一只熊,我想着等我有一天,也要像贝勒爷一样厉害。”

  博果尔笑着说:“嗯,你一定可以。到时候成为一名大将军,为咱满清立下赫赫战功。”

  两人一来二去,竟聊得十分投机,我插不上话,正好免去了“讨论婚事”的尴尬,便倚在栏杆上赏花。

  这时突然听到费扬古笑道:“对了,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叫你贝勒爷,要改口叫姐夫啦?”我一时好笑又无语,博果尔却好像害羞似的,微一低头,不置可否。

  刚好青荇将沏好的茶端了过来,但她不去递给博果尔,反而将托盘递给了我,我一怔,随即理解了她的意思,笑着摇摇头,端过托盘走近博果尔,将茶杯递给他。博果尔一怔,接过茶杯就喝,没想到水太烫,一下子又喷了出来,我和费扬古都笑了起来,青荇忙拿过一条帕子递给他,博果尔接过帕子却不擦,只是看着我,说:“你好久没对着我这么笑了。”他这话让我莫名的紧张了一把,我讷讷一笑,说:“有开心的事才会笑啊。”

  “那我以后每天都让你开心。”博果尔认真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