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十八年前鸾卿降生于太傅柳家,然而她的出生并没有博得柳老爷多大的欢心,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娃更多的是因为柳夫人怀她时难产,虽然保得母女平安,却给柳夫人留下病根子不能再生育。随之柳夫人也跟着慢慢失宠,没两年,柳老爷便另觅新欢,一把轿子将一青楼女子迎进了家门。

  鸾卿生的清和聪慧,乖巧懂事,小小年纪便知道自己和娘亲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不闹不争和柳夫人安于一隅。尽管柳老爷对这女儿不大上心,柳夫人却对她宠爱有加。因为柳夫人和沈母是多年姐妹,鸾卿自小常常到沈府串门。鸾卿喜欢到沈府,不仅因为这里没有家里那种压抑的沉闷,也因为她可以和沈家兄妹无拘束地耍玩,受沈青那淘气包熏染和指点,鸾卿对这拳脚功夫感兴趣,跟着学了几招几式。

  一晃多年过去,柳夫人沉疴不愈撒手西去。二房夫人因母凭子贵被扶正,本来就看柳夫人母女不顺眼的二夫人现在更加的洋洋得意和更加挤兌鸾卿。不过鸾卿一向安于本分,性情淡泊不喜与人争斗,对继母处处刁难的态度倒没表现出多少反应,这让二夫人更加的气急抓狂,愈看鸾卿不爽快。

  自从母亲走后,柳老爷虽然对她不闻不问,但对一个小姐该有的吃穿待遇柳老爷并没有苛刻,尽管二夫人不时地从中克扣尺度,鸾卿的生活还是很自由无忧的。鸾卿时常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嫁给沈青,然后如寻常女子一样相夫教子过完一生。她知道沈青喜欢她,她也并不讨厌沈青,和他并蒂连理似乎理所当然的事儿,有人爱她护她她便知足了,即使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她也无怨。只是,命运总不能随人所愿。

  也不知为何那二夫人对这鸾卿态度越来越刻薄,处处想着将这扫把星扫地出门才能一绝永患。所以不时地给柳老爷吹吹枕边风,说多了连柳老爷对鸾卿的态度也表现出了厌恶。在二夫人的怂恿下柳老爷决定将才十三岁的亲生女儿送给权贵当小妾以换得晋升的机会。牺牲自己换筹码的事鸾卿知道后,凉了大半,彻底对这个家绝望。她才十三岁啊!还是一个天真无邪承欢膝下的豆蔻年纪,却过早地要被烙上成人的印记。

  她记得她还傻傻地跑到她爹爹面前质问为什么。二夫人坐在堂上起身冷笑,居高临下一声一声帮着柳老爷回答:“老爷养你多年,现在你也该发挥发挥一下作用。毕竟柳家也不能白养了你。虽说嫁过去名分低了些,也照样不愁吃不愁穿,又不亏待你。鸾卿,你该尽尽孝道。”

  “呵呵呵呵……就算我一直隐忍不争,你还是不会放过我。这么着急想把我甩出去,你不过是怕我争夺柳家家产罢了。”

  “你!”被挑破内心的算盘,二夫人涨红了脸怒瞪。柳老爷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放心,我会嫁的。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我和柳家恩断义绝!”沉狠的话语响在大堂上,鸾卿决绝转身,没有余地。

  出嫁那天,她身着绯红华丽的凤冠霞帔,紧紧握在袖子里的匕首,她是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然而一切因为他而逆改。

  她记得那所谓高官满脸狰狞的淫笑,一步一步靠近,她被寸寸逼到墙角,握着匕首的手紧得指节泛白,颤抖着举着心里充满惊恐却迟迟不敢下手杀人。是他抢在她身前夺过她手上的匕首眉眼不眨地替她杀了那企图对她轻薄的人。血溅三尺,腥红入眼那是多么妖艳凄美的颜色,那片脏渍的红映在眼里却分毫不沾她裙角上半分。她只见他明月清风的笑:“跟我走,我与你比肩驱逐这片黑暗如何。”

  多么可笑,命不绝她缘来难却。她拒绝不了那伸来的宽大的,葱白纤细的手,她甚至看到他掌上那清晰纵横的纹路,冰凉的,魅惑的,一步步引导她,让她沉沦,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之后的五年,她留在在他身边,接受训练和他一起同甘共苦。她知道她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却心甘情愿为他堕入地狱,苦训,杀人,她要做好他最锋利的爪牙。

  是了,她都记得,记得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辛苦他的压抑,他的光明只能在暗潮汹涌中殊死一搏,今晚他就要实现站在最高处安然俯瞰风景,除尽天下所有负他之人的夙愿了。他对任何人都残忍,不知从何开始独独对她珍爱有加,她是他最锋利的爪牙,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啊,可是她做了什么?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是吧。”“嗯,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对啊,当初她那样郑重其事地发誓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让他失望了呢?

  鸾卿挣扎站起,口中喃喃:“阿简,要等我,那条路太黑暗太孤独,没有我你怎么走得下去?这一次,这一次绝对不会抛下你了,真的!”像受什么牵引似的,她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只有脑海中那一抹笑靥逐渐放大清晰。微微抬手向虚空,指尖小心地划过那清秀的面,苍白的脸。那轻浅的笑如山水泼墨,那般刻骨铭心,是她执着眷念的,让她义无反顾纵身汪洋火海,无悔。

  残夜渐尽,一片红尘劫灰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