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这是皇甫津最喜欢的一个活动。以前身为太子的时候，陪着先皇狩猎，虽然每年都是能够拿到一个魁首的荣誉，但是却并不能够玩的尽兴。如今他终于登上了大宝，又是登基以来第一次的狩猎，自然是要搞得热闹些，轰烈一些。

　　西山的围场在距离华京城约百里，是皇家御用。每年的春日皇帝总是总是会有兴致来此狩猎一番。先皇因为后来身体一直不适，所以去年并没有这样的活动。皇甫津也是忍耐了一年。

　　皇家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西山而去。往年皇帝狩猎，伴驾的便是皇亲贵胄，元老朝臣，向徐纬、靳白这种官员本事没有机会的，但是因为皇帝恩宠，特别的恩准也跟随而去。

　　姬清雅陪着皇甫津在前面的辇车中，绿倚一个人坐在紧随其后的辇车内，她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车外的皇甫卓身上。他和以往并没有人和的区别，不是沉着一张脸，便是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在任何人看来，还是那个痴傻的王爷。

　　巫怜儿也看了眼车外，然后叹息，小声的问道：“小姐，你说大小姐是真的喜欢宣王吗？大小姐进宫这段时间很少提及宣王，似乎已经把他给忘记了一般。”

　　绿倚放下车帘，苦笑一下，道：“小姐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想去回忆罢了。明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愿意再陷进去强迫自己装作冷漠，其实内心还是多情的。”

　　“小姐，那你呢？”

　　“我？”绿倚自嘲的冷笑一声，慢慢的掀开车帘，向后方看去，马背上那个一身官府的青年。青年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四目相交刹那，绿倚撤回目光轻轻的放下车帘。

　　“小姐，靳公子……”

　　“你认为我和他还会有可能吗？”

　　“可是靳公子也明确的表示过，根本不在乎小姐的过去，只要小姐愿意和他在一起。”

　　“怎么会不在乎？”绿倚自嘲一声。她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仇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即便是靳白不在乎这一切，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她早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最后的结局，和舒雨一样，最好是将她烧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让她不至于带着肮脏的灵魂到地下去见自己的父母和族人。

　　“小姐，靳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靳公子那么喜欢小姐，一定不会在乎的。”

　　绿倚冷笑着，不再说话，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相王皇甫泽看了眼自己的侍卫萧之默，萧之默边驾着马靠近了些，低声的问：“王爷有何吩咐？”

　　皇甫泽看了眼身后和靖国公世子并肩骑行的殷商，问道：“他是跟随靖国公而来的？”

　　萧之默知道他问的不是靖国公世子孟允之，而是指殷商。回道：“清风公子是靖国公世子亲自请来陪他一起的。”

　　“华京的贵公子可是没一个不与他相交的。”

　　萧之默调侃着道：“王爷不也是和清风公子相交吗？不仅相交了，还娶了清风公子的表妹姬夫人。”

　　皇甫泽冷冷的瞥了萧之默一眼，萧之默也识趣的不再接话。

　　他将目光慢慢的投向了前方那辆龙辇之上。

　　“相王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孟允之赶上来，笑脸嘻嘻的问。

　　“那倒没有，不过是许久没有骑马，有些不太习惯了。”

　　殷商扫了眼皇甫泽，知道他虽然与皇甫津不同不是一个善于骑射之人，但是也并不是文弱的书生，平日内也是会和其他的贵公子去打个马球，倒还不至于会骑个马就不习惯。这不过是掩饰的借口罢了，他只是嘴角礼貌的笑着，并不言语，给人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的雅公子。

　　皇甫泽也多看了眼殷商，如萧之默所言，曾经他的确与殷商多少有些交情，后来娶了姬清颂之后，反而是往来少了。自从娶了姬清颂之后，他渐渐的觉得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公子，并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般模样，似乎这儒雅的外面下还隐藏着一个人。让他渐渐的疏离。

　　“这次春围狩猎，在下倒是想与相王好好的比试比试，平日的骑射，我都是输给相王，这次怎么着也要赢回一次，也免得家父每次都说我文不文武不武。”孟允之豪情壮志的说，看上去倒是信心满满。

　　殷商打趣的说道：“在下看来，孟公子这一次想赢相王可是很难。”

　　“这可难说，在下可这半年来可也是常常练习骑射。相王，可敢与在下比试一场？”

　　“既然孟公子这般深情相邀，我若不答应岂不是太无礼了。好，既然孟公子有此兴致，那我们至少也该有个彩头。”

　　“相王想赌什么？”

　　皇甫泽沉思片刻，想到孟允之前段时间从南海的一位商人手中买来一颗珍奇的夜明珠，最近还在各位公子面前展示一番。那夜明珠无论是从色泽还是从质地上来说都是上乘。他对夜明珠并没有什么喜好的，但是想到若是能够将此物送给姬清颂倒是很好的礼物，也可以弥补这段时间出来没有陪着她的亏欠。

　　既然是希望对方拿出其珍视的东西，那么自己也就应该拿出能够相等量的且有吸引力的东西，才能够让对方将那颗夜明珠作为彩头。

　　他便开口道：“既然此次陪着皇上狩猎，那我们赌的才不能够太过小家子气。孟公子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王府中的前朝吴皆世的那幅《烟霞美人图》嘛，那我就用此做彩头。”

　　果然孟允之听后，很是欣喜。这幅画可是他想了许久的，多次的拿珍宝向相王交换，却都是被拒之门外。今日相王竟然能够开这个口，那么自然是真诚实意。但是想想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宝贝，唯一可以拿出手的便是前段时间的重金购来的夜明珠。果不其然，他便如此开了口。

　　皇甫泽听后，自然是乐意。孟允之更是觉得自己这次是赚了，立即的对旁边的殷商嚷嚷道：“清风公子，你可是要做个见证人的，可别到时候相王抵赖，不愿将吴皆世的真迹拿出来。”

　　萧之默在旁边反驳着道：“孟公子，你也太看不起我家王爷了，王爷既然敢和孟公子赌这个彩头，自然是能够输得起。更何况，在下觉得反而是孟公子的那颗夜明珠是保不住了。到时候，孟公子不要抵赖才是。”

　　“相王能够输得起，难道我就没那份豪气不成。”对于萧之默的挤兑，孟允之并不为意，反而是更加的得意，凑近皇甫泽道：“这次我赢定了，相王可要将《烟霞美人图》准备好了。”

　　皇甫泽冷笑道：“那要比试过才知道。”

　　西山围场并不远，队伍即便是行驶很缓慢，还是在日光西斜的时候到达了西山。便是住进西山上的行宫之内。早在皇帝要来此处狩猎，行宫便已经被打扫一遍，此时跟随而来的宫人和将士又是例外的整理一遍。

　　此处的行宫并不大，也没有别处的行宫那般的豪华，倒是更像一个官宦人家的宅邸。

　　行宫在西山之上，住进行宫内，已经黄昏时分。姬清雅推开窗，才发现她所居住的这出楼阁是个最佳的观落日之处。层层云霞铺展，好似浓妆艳抹的美人，安静的躺在天边。

　　“好美。”姬清雅不仅的赞叹。深深呼吸，似乎这空气都是充满芳香。不自觉的嘴角便是挂上了笑意。这样的美景让人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孟萱也走到窗边，看着落日熔金，也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皇帝正在和几位大臣谈论着一些事情，并没有过来，她也是落得清闲。

　　余晖还未散尽，楼阁外便有人进来禀报殷公子求见。

　　“表哥？”姬清雅第一反应。自从她入宫之后，她也只和殷商见过两面，那也都是刚入宫的时候见过，后来为了避嫌，她便很少出宫。殷商更是没有入宫去。今日也是听说殷商也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见到，没想到此刻他竟然亲自过来。的确，她很是想念表哥了。

　　姬清雅走下楼，殷商正立在一楼的大厅内。

　　见到姬清雅，殷商笑着走上前拱手施了一礼，并未开口。

　　姬清雅便命前来通报的侍卫退下，并请殷商到二楼。楼上位置高，视野开阔，只要有人靠近这里也容易能够察觉到。

　　“表哥——”姬清雅听说殷商过来很是激动兴奋，但是现在殷商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是觉得彼此之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尴尬和疏离。

　　“清水，这段时间让你在宫中受委屈了，现在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脸色还这么差。”殷商开口却很是自然，然后对旁边的孟萱训斥，“你不是说大小姐在宫中一切都很好吗？”

　　孟萱惊慌的看了眼殷商忙跪下：“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公子责罚。”

　　姬清雅冷笑了下，然后伸手去扶孟萱，“表哥，你不要怪罪孟萱，进宫的这几个月，若是没有孟萱，我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宫中的那些嫔妃。后宫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能够一帆风顺。受些委屈对我来说也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她感慨叹息一声，走到窗前，自嘲的笑着对殷商道：“表哥，离开你的这半年，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幼稚，多么的愚蠢无能。我也才知道这么多年，你把我保护的是那么的好，让我都不知道这个人世原来是那么的复杂、人心是那么的丑陋。”

　　“若是可以，我愿意你就那么简单的、快乐的活一辈子。”

　　“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和人心的时候，我的确是想那样的活一辈子。可是现在我看见了，体会到了，我已经不甘心那么活着。”姬清雅望着已经褪尽霞光的西天，心中感到了一阵凉意。再望向远处守卫的士兵和侍卫，她转过头来，一副认真的模样道，“表哥，我已经听绿倚大致说了你的计划，我想知道具体的行动。”

　　殷商向她走了几步，透过窗户也看着外面的景物，然后吩咐孟萱到外面守着，有任何人接近立即的发出警示。

　　再次的面对姬清雅，他只是淡淡的道：“不过接一双手除掉一个人而已，只是这个人是大周的皇帝罢了。”

　　上一次是借着司空济等人的手除掉了信国公，虽然说那是行刺失败后不得而为的事情，却也是殷商的一步棋。

　　她看着殷商，淡然的眸子波澜不惊，她不曾想过原来杀人，在他看来竟然是这般的平常，从他口中说出竟然如此的轻飘飘。

　　“表哥想借谁的手？”她知道这个人必然是朝廷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沉默了片刻，殷商搪塞道：“一个可以动摇大周之人的手。”

　　可以动摇大周的人？如今大周朝堂之内两股势力可谓是势均力敌，任何一方都能够动摇大周，但是司空丞相却不会去动摇推翻自己拥立的君主，那么相对的另一方便是相王。更何况相王背后的太皇太后在朝野上下威望很高。

　　想到相王，姬清雅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感觉。在她的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很少，每次见面，他都不过是皇甫津的陪衬而已，最后娶了自己的妹妹姬清颂也没有往来。宫中虽然说是偶遇几次也都不过是擦肩而过。唯一留给她深刻印象的不过是沉默寡言而已。

　　“这次我见到徐纬和靳白都来了，表哥是准备让他们动手吗？”

　　看出姬清雅是想进一步的打探具体刺杀的行动，殷商笑笑不言语。

　　姬清雅也识趣的不再追问，因为知道这样的事情追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

　　外面起风了，姬清雅缩了缩身子，殷商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然后点上蜡烛，罩上灯罩，房间内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姬清雅愣愣的看着殷商一连串的动作，心中沉思，到底是殷商变了，还是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因为他对自己的关心自始至终她相信那都是真的。

　　“表哥……”她再次的打破沉默的氛围。

　　殷商微微的抬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温柔的笑道：“有什么事情说吧。”

　　“表哥，这次如果一切顺利，皇甫津必然身亡。表哥可以成全绿倚和靳白吗？”

　　殷商顿了下，忽然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们，何来成全一说？”

　　“表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殷商一步步的几乎，绿倚不会进香雪阁，更不会入宫成为皇甫津的贵嫔。那么她就会嫁给靳白为妻。虽然绿倚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此事，更是没有说过人和她爱慕靳白之类的话。但是她看出绿倚看着靳白的眼神是充满爱意，在每次谈论道靳白的时候，她的目光中都是带笑的。她也侧击旁敲从巫怜儿口中得知了此事。

　　她想成全他们。因为复仇，她已经看到身边太过的人失去了爱一个的自由。

　　殷商迟疑了许久，点了点头。“此事结束后，我会让他们会陵州。”如果绿倚想离开皇宫，那么就不能够留在华京。

　　姬清雅感激的笑道：“谢谢表哥。”

　　殷商却是愣了一下，对姬清雅的这激动感到诧异。稍稍回想，这不就是以前的清雅吗，爱吵爱闹的小丫头。只不过现在变得成熟了，他竟然忘记了那个可爱的模样了。

　　这时候楼下传来声音，姬清雅探头过去询问，孟萱回道是一个侍卫送饭过来。因为皇帝现在和大臣们在一起，今晚上就不过来了。不过姬清雅也知道那必定是去绿倚那里了。

　　她便让孟萱将饭菜送上来。殷商见已经很晚了。虽然他身为姬清雅的表哥，但是毕竟现在姬清雅是皇帝的妃子，他如此晚留在此处也多为不便，便离开了。

　　孟萱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姬清雅看了眼，虽然都是平日内她最喜欢吃的饭餐，但是此时却是没有任何的胃口。

　　孟萱上前拉着她，将她强行的按在桌边，打趣的劝道：“小姐，你多少吃点吧，这公子可就在身边呢，小姐总不会是想奴婢被公子责罚伺候不尽心吧？”

　　“我只是心中装着事，根本吃不下。”

　　“因为这次……”孟萱警惕的扫了眼四周，还是没有说出刺杀的字样来。

　　姬清雅点点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姐，这些事情，既然是公子的计划，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你就放心吧。而且明天就要和皇上一起去狩猎了，小姐总还是要养好身子，到时候才会有精力去应付啊。”说着将筷子强行的塞进姬清雅的手中。

　　姬清雅看了看筷子，想想明天的狩猎，孟萱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该好好的吃饭，皇甫津此次狩猎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时候动手呢，总不能够一直饿着自己。

　　因为行宫的房间有限，殷商就和孟允之入住同一间。这也是孟允之非常乐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