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是我亲自送您回去吧。”身后月山的声音在寂静中愈发显得令人心悸，“晚上难免会有些不安分的杂碎。”

　　“不……”香茗始终背对着月山，而门外的车灯忽然亮起来，耀眼的光在玻璃上衍散开来。

　　“请吧。”月山绕到香茗身前，身体微微一侧，便推开了门，“不过恐怕要劳烦您先陪我去一趟金木家。”

　　香茗的脚已经不再发软，也许这是逃跑的好时机。

　　“您在想什么？”月山的话再次将她的思维拉回现实，将她的目光引回到金木那柔软的睫毛上。

　　“没什么……”颤巍的嘴角扯出一抹艰涩的笑意，香茗终于还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月山的紫眸，“那谢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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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有一会儿，月山的车在一幢并不算大的房子前停下。整幢房子都被黑暗笼着，似乎连月光都不眷顾这个地方。

　　“就是这里。”月山示意道，“我要把金木桑送上去，您一起来么？”

　　“好吧。”香茗朝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司机看了一眼，与其留在这狭小空间里，倒还不如跟着出去。

　　月山安静的出奇，厚重的鞋底一下一下落在坚实的地板上。香茗后头看了看那扇已经坏掉的房门——只消月山轻轻一推便断掉的锁——金木家的房门。

　　香茗的心情放松了些，因为月山只是将金木轻缓地放在了客厅内的沙发上，而金木，还在沉沉地睡着。不，是昏迷。

　　“您该回家了。”月山微微一笑，他优雅的模样也许真的会令人沉醉。

　　香茗的目光游走在金木平静的面庞上，相比之前，现在却更像是一场梦境……

　　梦？！

　　这样一个字猛地就在香茗的心跳中炸裂。

　　金木……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你！

　　香茗的呼吸开始紊乱，汗液也涔涔地从皮下组织渗出来。这让月山反而有些惶恐了，自己似乎没有对这位女士有过什么不得体的行为。

　　“鹤田桑？”

　　“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仿佛失了魂的香茗垂着头喃喃道。

　　“您说什么？”月山越发有点焦虑了，“您的母亲是美代子老师吧。”

　　“你怎么知道？”香茗纷乱的思绪却突然被月山指尖冰凉的触感止住了。

　　月山的手指尖轻轻地在香茗脸颊上划了一下：“你长得可真像她。”他低垂着的眼眸似乎真的能让人忘记前一秒他的残暴，“我们该走了。”

　　“我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妈妈！”香茗很是激动，没轻没重地推了一下月山。

　　月山愣了一会，那种闪着荧光的眼神渐渐转为意味深长的戏谑：“说来话长啊，我去过金木先生的学校呢。”

　　“哦……”香茗意识到自己失礼的行为有多么胆大，对方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喰种，“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关于妈妈的事。”她常常若有若无地觉得美代子虽然温柔，贤惠可人，却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但是，怀疑自己的母亲，这才不是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呢。

　　“我们家就在后面那条街而已，不用麻烦您了。”香茗发现这里与自己家紧紧相隔一街，以前竟从未见过金木，竟是如此无缘么。

　　“那也好，金木桑是您的好朋友，由您来照顾一下也比较方便。”月山又恢复了那副优雅绅士的模样，不知有多少年轻女士为此而沉溺，落入魔掌。

　　然而这个家伙，真的从不知感情为何物么？

　　听见外面汽车发动机的声响，香茗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她找了几个看起来结实的椅子凳子将坏掉的房门从里面顶起来，毕竟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是小偷闯进来了她一个人也是无力招架的。

　　转了身，香茗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金木的睡颜上，金木的脸还是如白天那样，显得温柔又恬静，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但他却是一个独眼的喰种……

　　亮起的手机屏幕在这一片沉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妈妈？”香茗看看外面的天空，早是黑漆漆一片，连城市里的霓虹灯也映不出色彩。

　　“你怎么还不回来？”美代子的语气里难掩生气的情绪，“妈妈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妈妈。”这恐怕是香茗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撒谎了，“我的朋友……生病了，他家里没有别人，所以我想我要照顾一下他。”

　　“……”电话那边没有传来美代子的声音，只有她浅浅的呼吸。

　　“可以吗，妈妈？”香茗试探地问着，她知道美代子一定在犹豫，连自己也……如果金木醒过来……伤害自己怎么办？可自己真的要丢下这个现在这么脆弱的……朋友吗？

　　“可以。”美代子的声音很低沉，香茗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朋友，却依然保持着那份纯粹的善良。有个难得的朋友，也许对她来说会更好一些，既然她想这么做，作为母亲也实在没必要如此苛刻。

　　“谢谢妈妈。”香茗的语气里没有欣喜，可以说非常平静，甚至有点发颤。她一向害怕做出选择，常常徘徊在所谓的朋友和父母的叮嘱之间，这就是她并无朋友的真正原因。

　　而这一次，她则是完完全全把这个选择权丢给了自己的母亲，如果美代子回答说不可以，她可能会夺门而出，并且不必承担此事的愧疚感。

　　电话挂断了，金木依旧睡着。香茗在沙发上找了块空余的地方坐下，静静地对着亮着的屏幕发着呆。今天，发生了太多始料未及的事。

　　难道自己能对美代子说，是看见了像妈妈的人，追上去却进了一个奇怪的餐厅么？而那家餐厅……竟然举行着喰种的盛宴。

　　原来喰种会互相蚕食的么。

　　她的思绪很乱很乱，又再次绕回到了金木竟然是喰种的这个问题上。她对喰种唯一的印象，也便是新闻里的播报了。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这么倒霉地碰上喰种，反倒是有时候还会想加入CCG过一个不平凡的人生……

　　现在的自己，却是和喰种成为了朋友？

　　原来喰种真的和人类那么像啊，明明还……很可爱。香茗的眼光流连在金木单薄的身体上，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睫毛微微地颤动，香茗突然记起了那睫毛掩映下温润的眸子，其实变成红色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吓人啊。

　　他那时候叫自己赶快回家去，应该是意识到了危险，不想连累自己吧。

　　想到这，香茗总算被自己安慰下来。呼吸又平稳了些。

　　或许出于金木是受害者这样的想法，香茗柔软的心对他总抱着同情的心态，并不能将他与“坏”这个字联系起来。才会至此都静静地端坐在这个房子里。

　　手机的屏幕早已经融入了一片漆黑中，香茗动了动手指，划开了锁屏。

　　——永近学长，睡了吗？突然想起今天你问的那个问题……如果跟喰种做朋友，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恩……被你吵醒了。怎么突然这样问？

　　——不，没什么。

　　——一个人去做一件事的时候，都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不管结果是什么。只要自己不觉得愚蠢，那就不要在意是对是错，世上的是非黑白，还不是人类定下的标准。晚安，虽然是周末，也早点休息。

　　——晚安，谢谢学长。

　　“唔……”金木从沙发上坐起的动作，让整个沙发都震颤了一下。

　　香茗也愣愣地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金木会像那些浪漫电影里的那样，缓缓睁开眼睛，用温柔的声线问一句我是怎么了。

　　“鹤田小姐？”金木出了很多汗，他做了一个纷乱的梦，梦见了月山……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衫仍是在餐厅里，月山让人送来的那件，不过是有些破损了，还沾了好些红色的斑迹。

　　“您……醒了啊。”睁开眼睛的金木，那只赫眼还没有褪去怖人的红色。香茗心虚之下，手心冒出的汗已经弄湿了手机。

　　“我……”金木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盖上了自己的左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害怕吗？”

　　“金木桑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香茗看着金木的反应，心里悬着的石头完全放下了，“我不小心……不小心去了喰种餐厅。”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住眸里的一丝慌乱。

　　“对不起……”

　　莫名的道歉让香茗愣住了，为什么……会得到金木的抱歉呢……

　　“您又没什么错啊。”香茗用力挪开了金木那只盖着自己眼睛的手，“您叫我离开的，是我没有听话，明明是我的错。”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贸然邀请鹤田小姐，就不会让你看见那样的场面了……”金木深知，这样的事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有多么大的冲击。

　　香茗笑笑，她的心理承受力似乎远远大于自己的想象：“没关系的，比起经历的人来说，我只是个看客而已，有什么资格说无法承受？”也许只是这一夜，这样的现实，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飞跃的成长。她忽然明白，如果要一直一直活下去，就必须接受现实所给的一切，血淋淋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