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战三美

  温色凭着记忆绕了半天路,等到了远止的宅院已是午后。

  莺儿正在树上捕知了,远远地见了温色就要下来,温色怕她着急忙慌地要摔跤,忙冲她摆摆手,一溜烟进了院子。

  院子里繁花似锦,蜂围蝶阵。远止正在长廊下吃着水果看着书,长身斜倚着凉簟,一手支颐,一手拿书,看到无聊时便打个哈欠,伸手拈一粒葡萄送入口中,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随性。温色中午没吃饭,没心思欣赏美人,只顾偷偷摸摸地蹭到远止身后,钻着空子偷吃。

  不远处的合欢树下,了缘正端坐抚琴,那一树的合欢开得极热闹,偶尔几朵花絮落下,便给那身青白僧衣添一段幽香。当真花如锦,人如玉,相得益彰,一见忘俗。

  北堂萱在庭院当中舞剑,许是受了伤的原因,北堂萱的剑尚且有形无气,但那洒脱狂放的招式仍旧激越超脱,非一般人所能比。温色心道佩服,上次他还伤重不能下床,这次再来他已经一把剑舞得行云流水,这样强悍的自愈能力也是没谁了,如果宫九能像他……温色狠狠一蹙眉,没让自己想下去。

  温色忍不住摇头,这异世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纵使满园萱妍也争不过这三位美人的一颦一蹙。温色撇嘴,男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远止看书入了迷,半天忘记伸手,再想起来,手指落到盘子里已经空了,远止回头一看,温色手里正一手提溜着串葡萄,一手拿着香蕉往嘴巴里送,再看她脚边,全是乱七八糟的果皮。

  “你倒是不见外。”

  温色看着远止饶有兴味的表情,忙把手里的一串葡萄放回果盘,那串葡萄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只留三两个不甚饱满的葡萄还勉强挂在蒂上。温色也觉得不好看,遂忍痛将手里吃到一半的香蕉也连皮放了回去。

  远止挑了挑眉,似要说什么,温色忙打断他:“你别生气,我出门走得急没吃午饭,吃了你的水果我以后还你就是!”

  “噗嗤”一声轻笑,那双集天地灵秀的清眸略弯了弯,一个浅浅的梨涡显在嘴角,温色即便不好色,也忍不住看得呆了,远止见她愣神的模样,忍不住拿着书卷狠敲了她的脑袋。温色脑门已经受了容华两回打,现在远止又来一次,她不用看也能想到自己脑门的惨状。

  “你怎么来了?”北堂萱收了剑,接过丫头递来的毛巾略略擦了脸。

  了缘也当心化断了琴音,慢慢站了起来。

  温色捂着额头的手还没放下来,就见北堂萱大步朝她走来。一旁的远止站起身,冲北堂萱略施一礼,便转身离去。

  温色将手放下来,北堂萱经过上回还能理她,实在让她感动。

  “我来看王爷啊。”温色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说得理所当然。

  北堂萱将剑扔到一旁,端起丫头送来的茶猛灌了几口,才撇过脸淡淡道:“看我?不是劝我?”

  温色一噎,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一半。

  “你的脸怎么了?”北堂萱眯眼一看。

  温色没反应过来,“啊?”

  北堂萱白她一眼,没好气地伸手在她额头上大力一按,温色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额头怎么伤了?”北堂萱凑近,“眼睛也肿得很,哭过?”

  北堂萱伸手似乎又想按哪里,温色忙举起手臂一挡,北堂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温色又是“嘶”地一声。容华刚才虽然给她按了两下不疼了,可也没有完全恢复,温色的手腕还是有些微肿,碰一下仍旧疼。

  “连手腕都伤了!谁干的?!宫九敢打你不成?”北堂萱动了怒,抓住温色的手不免使力,温色顿时疼得直瞪眼。

  “你快放手!宫九没打我,我自己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北堂萱明显不信,“你再摔一遍给我看!”

  温色一阵无语,心想自己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

  “了闲,快放手,阿色姑娘禁不住你使力。”了缘已经走到他们旁边,他的眼睛仍旧蒙着巾帕,但却很清楚发生的事。

  温色如闻仙乐般,冲着了缘狠狠地点了点头,可惜了缘看不到,不过他似乎有感应般,竟朝温色微微一笑。

  北堂萱松开手,仍旧怒气冲冲,“上回见你你就肿着半边脸,这次又是一脸一身的伤,怎么,堂堂南越九皇妃,他宫九连护你的能力都没有吗?”

  见又提起宫九,温色脸上登时乌云密布,“小女子今日来得不巧,让王爷生气罪该万死,小女子这就走了,免得在此给王爷添堵。”

  北堂萱挡在温色面前,薄唇抿出一道冷厉的弧度,脸色微青,看起来气得不轻。

  了缘适时站到两人中间,见二人相持不下,分明都气着了,了缘轻轻摇头,唇角浅勾,“你们两个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了缘冲北堂萱道:“了闲,阿色姑娘受了伤,你怎好还怪她?快将她伤处指给我看,我给她敷点药。”

  北堂萱正欲伸手,温色冷冷拒绝:“不必,小女子皮糙肉厚,过两日就好,不值了缘大师劳动。”

  北堂萱停在半空的手蓦然收回,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想骂温色,待触到温色那双倔强的眼眸又将心底的怒气狠狠吞了下去,他提起剑重回亭中,舞得虎虎生风。

  若说方才他只有剑招没有剑气还不会伤身,此时却是招招凌厉,恨不能劈石斩树,才一会儿,北堂萱胸口的薄衫就透出猩红。

  温色在一旁见了,恨不能一口啐他脸上,堂堂大燮王爷,耍起性子来真是连孩子都不如!

  “了缘大师,你快拦住他,他伤口恐怕又裂了!”

  谁知了缘闲闲地站在一旁,一点要出手阻止的样子也没有,“此事由你而起,贫僧为何要管?方才让你敷药你不听,现下贫僧可管不着。”

  “你……”温色一口老血差点被呕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便眼前这个和尚长得再如何纯良无害,能和北堂萱玩到一起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眼见北堂萱胸前的血迹慢慢扩大,脸色也越渐苍白,温色咬咬牙,硬着头皮窜入北堂萱挽起的剑花中,“住手!”

  北堂萱被温色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叫醒,但手里的剑却停不下来,他的剑法素以凌厉著称,既快且疾,一时根本收不住。温色眼睁睁看着北堂萱那股能削骨绞肉的剑气离自己越来越近,闭上眼的那一刻,温色心想:今天真不该出门。

  “真是个痴儿,竟以身犯险,闭着眼作甚,还知道怕?”

  耳边佛音缠绕,温色略略睁开眼,佛光乍现,一扫方才的凌厉,了缘落在温色身边,恍若神祗。他一手搂着温色,一手挥动衣袖,衣袖似灌了厉风,呼呼作响,抵住北堂萱的剑心,一番相持,了缘猛一灌力,长剑顿时寸寸尽断,了缘的一只衣袖也裂做一片片落在院子各处,内力散开,了缘护着温色和北堂萱各往后退了数十步。

  温色看着满园的断剑和残布,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小命总算保住了。

  了缘早已松开温色,一只衣袖早已破烂不堪,温色拽了片衣袖残片,揪着眉道:“嗳,害你少了只袖子。”

  了缘勾勾唇角,正要说什么,那边北堂萱抚着胸口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在温色头顶上招呼了一个暴栗,“你是傻瓜吗?!那么危险你往上撞什么?!不想活了吗?!”

  北堂萱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如此惊惶,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这个臭丫头就成了一堆碎肉,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温色委屈到不行,要不是怕他伤口又裂开她才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再说,她也不知道情况会那么严重。

  “你……”北堂萱似乎还没骂够,了缘淡淡地推开他,“你的伤口恐怕撕裂不少,去找个人来替你重新包扎,到明天为止,不准再下床。”

  “师叔你怎么帮着外人?再说我又没怎样,哪里就需要……”北堂萱明显对这个安排很不满,尤其看到温色躲在了缘背后冲他吐舌头,可是待触及了缘微冷的神色,气势上不得不矮了半分,“师叔你不帮我包扎?”

  “阿色姑娘身上也有伤,我要替她看看。”

  北堂萱哦了一声,写了一脸“敢怒不敢言”。

  温色简直想仰天大笑,从认识北堂萱以来,他什么时候不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何曾见过这么低三下四,怯怯懦懦?北堂萱哪里不知道这个臭丫头的想法,奈何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不能不怕眼前这个貌如良玉,人如佛莲的师叔,说怕也不对,他是敬重他。了缘年岁虽不大,心却如游鱼的溪水,至清至笃,至善至纯。极致的人总让人又敬又怕,了缘就是这种。

  北堂萱看着温色冲他挤眉弄眼,直气得要跳脚,但碍于了缘在场,只好忍了。

  了缘将温色让进屋,远止叫了莺儿和另一个丫头去北堂萱屋子里帮忙,他则亲自提着个药箱陪温色等在屋里。

  温色很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堂堂一家之主竟干起了下人的活,不过随即一想,北堂萱他们鸠占鹊巢都能这么心安理得,她理亏什么?

  温色等了一会儿,便见了缘换了身僧服进来。因为眼睛看不见,了缘只好跟着温色的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手腕。那温热的手心,微凉的指尖落在温色的额头、脸颊上,有点痒,似乎又不只是痒,温色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连日来的气愤、恼怒似乎瞬间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一份闲适和自在。

  了缘的动作很流畅,一点也不像眼睛看不见的人。尤其是为了疏散温色脑门和手腕上的淤血下狠手按摩时,温色也觉得疼得丝毫不间断,于是她的哀嚎声也十分的流畅生动。

  “嚎什么嚎?”对面屋子的北堂萱探出脑袋,一手捂着耳朵,“你以为杀猪吗?”

  温色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搭腔道:“你不疼你来啊!”

  北堂萱鄙夷,“我身上的伤比你疼多了,你见我嚎过?”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比我疼?”

  “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比你疼?”

  “你疼不疼我不知道,你嚎不嚎不干我事,我反正疼,我得嚎。”

  “没种。”

  “我是女的我当然没种,你有种也不必到处说,我们有眼看得见。”

  “你……”北堂萱被噎得一口气堵在喉头,下不去也吐不出。

  “噗~”那边莺儿憋笑憋了半天,这时正端着托盘给温色这屋送茶,温色见她手里的托盘抖抖抖,真怕一个不小心摔得水花四溅。

  远止深得温色心,他忙接过莺儿手里的茶放到桌上,“你下去吧,吩咐厨娘晚饭多做一份。”

  莺儿一听不高兴了,明显一副好戏被打断的不爽脸,可碍于主子放话不得不去了。

  远止摇头看向温色,眸光里透出戏谑,“莺儿这丫头平日里最会说嘴,这下找到知音了。”

  温色一挑眉,“荣幸之至。”

  远止一怔,可能是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了缘玉唇早已勾了多次,他手下力气绵长,温色早已习惯那个力道,其实已经不觉得很疼,忽然了缘一使力,温色顿时嚎得震天响。

  “大师害我!”

  了缘笑道:“你这丫头口没遮拦,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那边北堂萱来了劲,“师叔做得好,替我报仇了!”

  温色哼了一声,又气上了。

  了缘无奈地笑了笑,一旁远止看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