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观念(十)

  说到这里,程安仪像是征求意见般地看了一眼苏奈,苏奈点头。

  她没想到程安仪也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这和她印象中的形象不符合。程安仪就该是沉默寡言的。

  她根本没有达到淡忘一切的境界,她看待事物真的是用无所谓的目光的吗?

  “继续吧。”

  怀着好奇心,苏奈说出了这句话。

  “我在那封信里写了:能告诉我高以然的送信地址吗,我想和她联系。”程安仪说,“高以然是我初中的朋友,在那个同学的八张纸里有提到过高以然和她同校,所以我问她了。高以然和我在初中关系不错,我在那会,能倾诉的朋友就只有她了,所以我想要她的送信地址。我不要电话号码,因为我觉得用信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要更真实,更有深度,毕竟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我那个时候正巧在生活的犹豫徘徊阶段,有很多事在困扰着我,所以想借着信件来让自己得到宽恕和解放,用文字来敲击心灵。”

  说到这里,程安仪斜斜地靠在苏奈身上。

  “可是结果让我大失所望,就像是你那样,失望。——高以然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读古典的书,不是当下流行的文字,也会和我谈一些别人不会思考或者不会讨论的事情,所以我询问了她的联系方式,想和她说一说我现在的处境和接下来的打算,想得到她的赞同和支持。尽管在实际作用上,她的赞同不会幻化为现实的帮助工具,但它会给我心灵上的宽松。这就是对话的意义吧。”

  程安仪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艰难的开头。

  “她在几天后给我邮寄过来了信件,高以然。纸不多,有两张,我记得。内容不是介绍高中生活那种没有意义的字句,这让我很欣慰。但还是不行,仅仅是糟糕的方向转变了。”程安仪说,“她信的开头是对我的想法的理解,——我给她的信里写了我烦心的事,一些对现实的看法,对世界构成的困惑。她的解答就是全然否定,后面写的就是一些背离我思想的说法,接着就在劝导我,想让我转变思想轨迹。这是不可能的,”

  有淡淡的寒霜覆盖在了她的额发上,让她的头发散发出微弱的荧光,让人联想起萤火虫的冷光,想起它短暂的生命和短暂的光亮。

  她的声音竟然是这么的纤弱,也含有沙哑的音律,薄情之美就从她的唇齿间流露出来了。

  “我有我自己的世界观,不是独特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不会轻易改变,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仅凭借她的诉说能力和本质观念,我根本不会被吸引,所以不会赞同。她说得越是真诚,越是让我感到俗人的可笑固执,因此那些话没有起到她所设想的作用,也可能她没有设想过作用,那些话只是她想要站在教育者的位置进行说教,——是在释放本性吧,她。”她说,“说教后就是她的一些努力,一些成就,……她在夸耀自己。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呢?把自己在什么青少年比赛里获得的奖项拿出来炫耀,还用微婉的方式来夸耀自己。想要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却又忍不住去表现出自己的想法,大约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如此,我仍然没有想要轻易放弃,还是认为那封信只是她的失败作品,也就是说:我还是没有决定放弃,我仍旧想要寻求。……我受了牵引,也受了推阻……假如不是当时的情况,我可能立刻就觉得厌烦,然后结束掉通信了。”她说,“但是现实中没有我设想的条件,我写信了,一共三封信。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厌倦。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也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不会挣扎,并且没有挣扎的心思。她在最后一封信里写了很多安慰我的话,用来开导我,还写了一首诗,形式是古诗。……我最后的一层期待都破灭了,尤其是那一首古诗让我肯定了放弃的念头。有什么意思呢?套一些词来写虚假的现实,空幻的祝福。朋友只会让人更烦躁吧,会给自己加重负担,而需要的时候,却很难宽解自己的内心,真正的朋友很难遇到,所以我不对朋友怀有多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