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昨晚一夜没睡，今早也没好意思在江天媚哭花脸的状况下去厕所捣腾自己。所以他还穿着昨天醉酒的衣服，留着熬了夜之后没来得及打理的胡子，有一点点的狼狈。

　　“我当年怀孕了，她是你的女儿。名字叫李雾，李是李殊的李。出生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雾很干净也很美。所以，我给她取了名字叫李雾。”

　　她平静地交代着李雾的事情，十年之后，他们之间唯一的割不掉的联系。

　　那个稳重成熟云淡风轻斯文俊秀的男人，像是撕开了一条口子，终于不再那么冷漠面无表情了。顺着那条口子，流淌出来的是一个正常人拥有的情绪，吃惊，欣喜，感动，难过，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在他的脸上表现得是那么的生动。

　　江天媚在后面看着，她花十年也没有攻破的防线，李君如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李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说什么。一把拉过李君如，狠狠地抱在怀里。“你这个傻女人，怎么这么傻啊。”

　　他在她耳边念叨着，一边心疼，一边感动。

　　李君如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深深的吸吮着他锁骨处的气息，还是原来的味道。但是，她并不打算沉溺。

　　“李雾和她媚姨都看着呢，放开吧。”

　　李殊又紧紧地抱了一会儿才舍得放开，他擦了擦眼泪，吞了吞口水，喉结鼓了一鼓。

　　李雾站在江天媚的身边，一只手提着酱油壶，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得盯着前方抱在一起的李君如和李殊。

　　她想，这实在是一出现实版的西游记嘛，孙悟空也许真的会从耳朵里吹出一根金箍棒呢。

　　李君如看着在一旁，站得笔直，傻傻的，呆呆的，痴痴的李雾，忍不住为这个天生蠢笨的女儿扶额，皱着眉头，丢脸地说：“还不过来，你站着当石雕呢。”

　　“哦。”李雾捂着嘴巴，慢慢地走到李君如的身边，窝在她怀里。

　　“放下手。”李君如故作严肃的口吻说。

　　李雾呆呆地放下捂着嘴巴的那只手，又把提着酱油壶的那只手放下，嗯，换了一只手捂住嘴巴。

　　李君如和李殊都被李雾这一举动气笑了。

　　李殊温柔得抬起手，把李雾捂住嘴巴的手拿下，认真地打量自己女儿的脸。眉毛眼睛嘴巴都像李君如的，小巧又精致，鼻子和李殊的如出一辙，是那种鼻头圆圆的那种。整个人的气质倒是没有李君如那种慵懒和漫不经心，反而相反，傻傻地认真。

　　李雾还有点怕这个陌生的男人。

　　她的生活里，除了李君如，周围的阿婆爷爷，以及江天媚，就再也没有近亲的熟识的大人了。

　　她又往李君如的怀里窝了窝，疑惑地望着李君如。粉嫩的嘴巴，一动不动的。

　　李君如知道她心里的疑问，认真地对她说：“雾儿，他是你的爸爸，就是那个给妈妈提供精子的，你生理上的爸爸。”

　　“哦，知道了。”她连忙低着头，脸红了，从耳朵到脖子脸颊。

　　她想妈妈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就和她谈这种生理不生理的啊，真的是好羞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于是耐着性子，抬起头，特别礼貌的伸出手，说：“嘿，你好啊，我的爸爸，我是你的女儿李雾。”

　　或许真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联系吧，李殊的心里似乎有一种软软的，暖暖的东西流过。

　　他像一个二十岁，喜当爹的青涩少年一样，愣头愣脑，举足无措的看着李雾，想笑又想表现出自己的礼貌，于是在西装上擦了擦手，再伸过去，紧紧地握住李雾的小手。

　　正式又滑稽，这是他们父女俩的第一次见面。

　　江天媚在背后，看得很……

　　她很纠结，她心疼那个懂事的可爱的雾儿，可是谁又来可怜她八年来的付出呢。他们一家三口的相聚，红了她的眼啊。

　　心里那个邪恶的想法，在她的心里一边膨胀，一边摇摇欲坠。

　　她慢慢退出了巷子，像一条斗败的恶犬，隆拉着头，回到了车里。

　　表妹又在给她打电话要钱，说分手了，在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没有男人给她买单了。

　　她想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人了吧，她总是活在一大堆算计、烦恼、忧愁中。

　　李君如让李殊和李雾见了面，但并没有要和他和好的想法。在她的世界里，爱情和男人都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或者大半所在。

　　她告诉李殊，允许他随时来看李雾，或者把李雾带回李家，但是要征得女儿的同意。

　　她不可能离开柳城，在这里生活十来年，周遭附近的君民有什么病痛，都是来找她的，她不想辜负他们的那份信任与期待。

　　当初她怀着孕来到柳城，大家对她很和善，并没有对她八卦是非，反倒是心疼她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就担上这么大的责任，平时对她都颇为照顾。

　　他们一路看着李雾长大，她一路看着他们变老。

　　她说：“你看，比起虚妄的爱情，这种无声无息无可命名的感情，才更为诚挚与期待。”

　　现在的李殊说的好听点叫成熟冷静，说得难听点叫孤独冷漠。

　　他没有留下来吃午饭，也离开了这条巷子。

　　江天媚还在车里，恍着神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