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爱是不可逆的

  中午李君如做了红烧小排、土豆炖牛肉、炝凤尾、韭菜炒蛋、紫菜蛋花汤,绿色格子的桌布上,摆了满满一桌,红的绿的黄的,色香味儿俱全。

  江天媚的印象里还是那个上大学的时候外出班级聚餐,连醋和酱油,盐巴和白糖都分不清的李君如。现在已为人母的李君如,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出一大桌子的佳肴,她为好友感到欣慰。

  但是一想到,李雾是李殊的女儿,她心里的恶魔又开始厮打咆哮。

  吃完饭后,李雾去了房间午眠。

  李君如挽着衣袖在厨房里洗碗,泼墨般的长发被一根橡皮筋疏松的捆绑着,橡皮筋上有一朵可爱的向日葵花。

  江天媚疲惫地倚在厨房的门边儿上,看着绑在头发上的那朵小花,随着李君如的动作,而轻轻地摇晃摆动。

  她发出一声轻笑,调侃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绑这种塑料花橡皮筋。”过了几秒,又加了一句:“我还觉得蛮好看的。”

  李君如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眼里带着点点闪烁的星星光,特别幸福地说:“哈哈,这可是去年雾儿送给我的母亲节礼物,花两块钱买的。”

  江天媚一听,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笑了起来。

  两块钱的节日礼物啊,坐一趟公交车的价钱,在新款的玛莎拉蒂面前比起来,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那两块钱的塑料花,扎在李君如头上,却好耀眼啊。

  因为一朵塑料花,两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厨房里,笑得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样无忧无虑。

  一扫江天媚心里的疲惫。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的笑过了啊。很久了吧。

  下午,江天媚走出巷子去开车,黄角树下老人们依旧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娱乐项目里,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在放在她的身上。

  她把几万块的包包扔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趴在方向盘上。

  柳城果然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她来到这里的半天,心里的那些暴躁与焦虑的情绪渐渐地被这里平静缓慢的生活所抚平了。

  包里的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起来,打断了江天媚难得平静下来的心情。

  “喂,媚媚啊。晚上和李殊一起过来吃饭啊,阿姨做了一大桌子你们爱吃的菜呢。”

  “嗯,好的。昨天我逛街看到一条特别适合您的丝巾呢。正好晚上给您带过来。”

  “唉,你这孩子,每回过来都要破费买点东西,让阿姨怎么好意思呐。”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乐开了花。

  “哪有啊,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礼物,阿姨不嫌弃才是呢。”

  “不嫌弃,不嫌弃。那我们晚上见啊。”

  “好的,阿姨再见。”

  挂断电话,江天媚驱动引擎,开着车回去了。

  她先去了一趟珠江广场,去李殊妈妈喜欢的H.M店里挑了一条棕色的丝巾。这就像是一桩不得不在规定的时间里必须完成的任务,她只需要去执行,不需要花费多少的感情。

  买完围巾,她坐在楼下的一家星巴克靠窗的位子,处理昨天遗留下来的一点工作任务。星巴克里,灯光微暖晕黄,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咖啡味道。

  突然玻璃窗外有一个穿着暴露性感的女人,提着大包小包,使劲儿的敲着窗户。

  江天媚抬起头,皱着眉头实在是不想搭理她。

  但是,对方还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哒哒哒着高跟鞋跑了进来。她像卸下千金重担一样,把所有的大包小包都扔在了卡座的座位上,然后一屁股的坐在江天媚的旁边,抱住她的手臂。

  “我的好姐姐啊,我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呢。”

  “我忙着呢,没,,没空。”她一边说,一边使劲的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桎梏里抽出来。

  这个骚气性感的女人是江天媚的表妹,从小就长得漂亮,把身边的男人玩儿得团团转。

  她一边羡慕着表妹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的服务,一边憎恶这种没有感情只有物质与身体交易的关系。

  “姐,你看我的帽子好看吗?我可喜欢了,花了两万大洋呢。”

  “你说,,你说,,,,”

  “你想说什么啊?”

  “你说怎么让一个男人爱上你呢?”

  “这个啊。简单啊,会打扮、会撒娇、再会一点欲擒故纵呗。”

  “可是这些都对他没有用啊。”

  “那他心里一定是藏着另外一个女人,对不对?”

  “嗯,那怎么办?”

  “这个好办啊,男人不一定会放得下一个活着的人,但一定会放下一个死人的。”她把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说,过了保质期的酸奶不好喝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天媚又听了一会儿表妹最近得意洋洋的风流韵事,才离开星巴克。

  傍晚的风,还未完全褪去寒意,吹在身上,直打哆嗦。

  江天媚直接去了市二医院,李殊在那里上班。

  到二十一楼的时候,护士台挤在一起看韩剧的小护士,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江小姐,又来接李医生了啊。他还在手术室没出来呢,你去他办公室等他吧。”

  “好的,那你们慢慢看剧哦。”她提着包,优雅地路过了护士台。

  “好香哦,我也想成为这种优雅又有气质的小姐姐啊。”一个胖得很好看的女护士一脸羡慕的说。

  另外一个小护士揉了揉她脸上的肥肉,假装嫌弃的说:“先减个二十斤,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他们坐在一起,笑成一团。

  江天媚坐在李殊办公室里的椅子上等他,打量着办公室里的一切。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备用雪白的医生制服,窗台上摆了一盆仙人掌,已经含了苞,书架上满是医学类的书,桌子上的文件分门类别的放在文件夹里。

  她离他的生活这么近。似乎又从未近过。

  她坐得无聊,想去书架上找一本可以看的闲书打发时间。《诊断学》、《病理基础》、《药学》、《神经内科学》等书里,夹杂着一本《中医药膳学》。

  她觉得这本关于药膳的书应该还蛮感兴趣的,于是踮起脚尖儿,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取出来。

  这是一本有些年代感的书,准确的说是一本具有年代感的,发旧的教科书。因为制作的材质太劣质,书面上已经晕染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污渍。

  江天媚倚靠着书架,准备回忆一番这本学过的关于中医药膳的书。她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了“中医学七年制二班,李君如”的字样,尽管已经墨蓝色的字迹已经模糊成很大一团了,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

  她真的很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李殊还是忘不掉她,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拿起书,狠狠的往外扔。那本陈旧的中医药膳学被无情地砸在了墙壁上,书里夹着的几张照片在空气里纷飞旋转,像宁死不屈的舞女在做最后的挣扎。

  书卡擦一声,顺着墙壁掉在了地上,江天媚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口的喘着哽咽的气,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桌子上。

  李殊打开门进来,刚好看到夹在书里的照片漂落在地上。他咬紧嘴唇,将心里燃烧着的怒火憋了回去。

  他把刚脱下的白大褂放在门口的沙发上,大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和照片,冷冷地问:“谁允许你乱翻我东西的?嗯?”

  江天媚积累的怨气与委屈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她看着李殊,嘶吼地问:“为什么你还忘不掉那个女人?我在你身边的这么些年又算什么?”

  “我求你在我身边的吗?我是你什么人了吗?”李殊看着已经磨花的照片,冷漠的发着怒。

  江天媚笑了,她发出凄凉又恐怖的笑声,说:“什么人?八年了,陪在你和你家人的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觉得你这么说合适吗?”

  “所以我就要看在你有苦劳的份儿上,娶了你吗?”“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江天媚一下子就慌了,她跑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李殊,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被抽筋剥皮削骨了一样。

  她摇着头,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殊。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心里念着谁,你不要不让我喜欢你就好了,好不好?”

  毕竟是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女人,她一服软,又哭得这么可怜,李殊也不好再说什么狠话了。

  他一根一根的搬开江天媚的手,转过头,平心静气的和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再耽搁你了。我大概这一生只爱她一个人了,爱是不可逆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所以,即使等不到她,找不到她,或者她已经结婚生子了,我也是没有机会的,对吗?”

  “我只能给你说抱歉,你很好,可我喜欢不上你。”

  “好,我知道了。你妈叫我们今晚回去吃饭,你陪我回去吃最后一顿饭,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你……”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信不信由你。”

  “好,我陪你回去。”

  他的脑子里面全是李君如的影子,她躺在她的怀里微眯着眼接吻,她一颗一颗的解掉他的衬衣纽扣,她在他身下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呻吟的声音……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把推开身下的女人,恶狠狠的看着她。

  “你真的要这么不要脸吗?”

  他以为他喝醉了,做梦梦到了李君如,但却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儿。

  李君如从来不会用香水的,她的身上永远的都是淡淡的中药香,宁神作用的。

  “你刚才不是吻得如痴如醉的吗?”江天媚继续脱衣服,外套,裙子,只剩下内衣裤。她到底想看看李殊对她有没有生理欲望。

  李书扣好脱了一半的衬衣纽扣,看也不看她。径直地走出门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江天媚说:“如果你想去见李君如,今天晚上就不要出这个门。”

  李殊在门口,皱着眉头,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心里忍不住骂自己该死。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

  外面的夜很静,马路上的灯光微弱,在这片寂静的夜里,显得空凉寂寞。

  他穿着衬衫,坐在阳台上。微冷的风,吹进脑海,吹醒了被酒精麻醉的脑袋。

  江天媚穿好了衣服,坐在里面的床上,红着双眼。

  她看着28度的空调,忍不住嘲笑自己心里的温度大概是负28度吧。

  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喝醉了的李殊对她也没有一点生理上的欲望。

  他们两,一个在28度的屋里,一个在微冷的阳台上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无眠的夜晚。

  一大早,李殊妈妈就在外面敲门:“李殊啊,你早些带着媚媚出来吃饭哦。你爸做了煎蛋,打了豆浆。”

  她趴在门上,笑得好像明天就会有一个孙子给她抱了一样。

  李殊的爸爸坐在餐桌旁,吃着煎蛋,很是无奈。

  房间里并没有人回应李妈妈,她笑着回到餐桌旁,心情十分愉快的喝着豆浆。

  没过一会儿,江天媚和李殊一前一后的房间里出来。

  江天媚的妆还是昨天的,由于哭过,眼线花了,眼睛也肿肿的。她没有吃早饭,勉强的对李殊的爸妈笑了一下,就往客厅的门口走去。

  李殊也还是昨天的衣服裤子,他将西装搭载在肩膀上,不声不响的跟在江天媚身后。

  李殊妈妈踢了一下他爸爸,一脸迷茫与疑问。

  李殊爸爸依旧很无奈,他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妻子,低着头,继续夹起煎蛋往嘴巴里面放。

  到了楼下,李殊捏住江天媚的手说:“你答应告诉我她在哪里的。”

  “嗯,对啊。”她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吧,我送你去。”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还是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

  八点钟的早晨,这座城市是拥堵的。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上班族,一边夹着公文包,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馒头豆浆,争分夺秒的赶着时间。

  路边摊也很忙碌,摊子上摆了很多个加好调料的碗,正在等待着锅里面沸腾着的面条出锅。

  桌子上的小学生中学生,一边等着上面,一边抄写着昨天晚上没有写完的家庭作业。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似乎都没有人像他们一样,被困在感情的囚笼里。

  多幸运啊。

  性感的玛莎拉蒂驶出了这座繁忙奢华的城市,驶入了安静的高速公路。

  柳城在南方还要南方一点,三月份,蔷薇花便忍不住冒出脑袋出来探春了。

  蔷薇真的很好看,小朵小朵的,一簇一簇的,粉粉嫩嫩的,像十六岁干净纯洁的少女的笑。在这灰色的高速公路上,显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微风吹过,淡淡的花香便随着风,飘进了车内,也飘进了心里。

  一路沉寂。

  江天媚的心里五味陈杂,像一朵颜色杂乱的绣球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欲望和不甘,在心里膨胀灿烂。

  她会带李殊去见李君如吗?

  她想带李殊去见李君如吗?

  她不想啊,可是这种真相就快要藏不住的心情,又让感到一丝久违的放松;但是她想毁了这一切的心情,又让她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猛烈的快感。

  越受这种快感的吸引,她眼底的狠毒,就又渐渐显露出来。与花掉的眼线,搭配在一起,莫名的让人感觉到一种黑色的和谐。

  她昨天才到柳城来了一趟,今天又来了柳城,不禁自嘲。

  明明是一样的风景,昨天还觉得内心平静,今天却觉得一切都这么面目可憎了。

  她依旧在那个巷子门口停了车,黄角树下的老年人,依旧喝茶的喝茶,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她嫉妒他们安宁的生活。

  她急速的刹了车,坐在副驾驶的李殊,忍不住往前倾去。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心里早就泛起了波澜。

  他想,如果李君如真的在这座小城的话,倒是与她的气质符合得很。

  他准备打开门下车,但是江天媚却把车门锁紧了。她说:“这么着急的吗。等我画个妆吧。”

  她从包里拿出了卸妆水和湿纸巾,把脸上花掉的眼线和口红擦得干干净净,又用水冲洗了一下。

  拿起粉底,准备往脸上擦,想了想,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