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副将!隅州城外的军营被突袭了!军师被一队人马劫走了,现在敌军正在攻城。”鹤芸从远方驰骋而来,还未下马已经听闻其声。

  “什么?”

  三日前覃军下了战书,地点在隅州城往北三公里外的草原,自也如往常应了。今早就与覃军交战,蒋执香留守军营,再作部署,谁知覃军居然突袭,实在可耻!所幸这场交战已经刚好结束,正在收拾战场。

  “人还不少,我在城门上瞧着乌泱泱一片,倒似好几营的人数,现在迢月已经带着在外操练的兄弟们折回隅州城守城了,又派了一群人去追劫军师的那一队人马。”

  与我们交战的是覃国的将军李获,在场交战的人也与其营下人数不差,想来是另一队有规模的覃军。心思百转仅在一念,胥良赶忙率众兵回城。满心是隅州城百姓,还有密友蒋执香。

  从城北,直冲向城南,城内家家户户已经紧锁门窗,街道上萧瑟不堪。

  “劫军师的队伍往哪边去了?”胥良向迢月询问。

  “往西,与他们的军队汇合了,他们那还有约莫两个营。属下派去追军师的人只回了一个,才送达消息,便……”迢月一脸哀容。

  “辉月跟我往西,潜鱼留下守城!”

  “副将!潜鱼和这营新兵守不住啊!敌军人太多了!”迢月劝阻着。

  敌军的作战手段,像极了南边的秦封。作战不按常规方法,极喜突击,手段阴狠。若说当年桑禾的死,那场屠城也许只敌军心血来潮,而秦封可以说是嗜血成性了,每攻一座城池,必将屠城。否则也不会引得二皇子等人极其重视,前去援助。

  胥良暗自咒骂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现下情形,只是,元瑶……罢!如今身为副将,又怎能弃百姓不顾?退而言之,到头来满门之祸未可不有。脑子里却回荡起那晚沈幕起的谆谆教诲——“阿良,为人臣子者,自当听军令、行君事、解君忧。”

  “所有人,守城!”

  很快进入一场激烈的厮杀。这与往常的交战不同,自古两军交战,先下战书,定好时间,杀的是阵法,而如今这支敌军军队,丝毫不按章法而行。先是突袭军营劫走军师,次而攻城,实属卑鄙。

  “副将,这样死守不是办法啊,快要受不住了!”

  “张锡裴!去把各家各户的麦子杆儿集齐来。然后洒些水,摆在城门往里五百米处,围着城门口。”风向恰好朝南。正是过了小麦成熟的季节,家家户户收完小麦后都存了不少麦秆儿生火。只能用烟熏退敌军了。

  “其余人撤退到麦秆圈子外。备好弓箭,将城门的门闩打开。燃麦秆!”

  开了门闩,又退了兵,覃军自然顺顺当当的地进了城,也踏入了燃烧的麦秆圈里,被烟熏得弃甲丢枪。一顿箭雨下来,死了许多人。往后没有进城的也被飘出去的烟熏了眼,胥良带着潜鱼复有上了城墙,射杀许多敌军,扳回局势。敌军急退。

  战后,胥良急修书一封,寄给了沈幕起。

  这头来,蒋执香被掳,就被囚禁在了营帐中,重兵把守。

  “蒋军师,久闻大名,我只知晓是个女子,却也以为是个粗壮体态。未曾想竟然如此娇小柔弱。”覃国跟大越语言不通,可覃国军营的主帅帐内却传出了标准的大越语。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可却让蒋执香瑟瑟发抖。他坐在榻上,脱了上衣,解着手掌上的布带,那是为了更好地握刀而缠绕上的青灰色布带。蒋执香撇过头去,不敢看他那一身壮硕的上身。男人也不顾她不搭理,径自解着布带。

  帐门被掀起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端着个盘子,盘上放着一个木碗。“大帅,这是刚取的马血。”

  也是一口正宗的大越语,蒋执香抬眼看去,这女子确确实实着的是覃国服饰。眼过那一碗腥红,不自觉皱了眉头,下意识地避开,目光却撞上了男人那古铜色的肌肤。忙又紧闭双眼,脑海兀自重现刚才所看。

  “姬侍,这就是你故国的军师。你看着她,可有几分想你的国,你的家?”他接过那碗马血,仰起头,倾倒口中。

  女子看了两眼蒋执香,将碗从男人手中接过:“虽一别数年,现下瞧着故国的人,却也不想国、不想家。”

  “她可是,杀了我覃国无数的将士啊!”他用拇指拭去嘴角猩红的马血,在指尖磨搓着。视线却飘到了榻边的刀具上。那是一排的刀具,有长有短,有齿的、无齿的、宽的窄的、匕首……每一把刀具似乎都沁透着寒意。

  “阿爸!”奶声奶气的喊声,随之而来的,是迈进了营帐的小男孩。帐外把手的士兵也恭敬地叫了声:“小二爷!”

  男人见娃娃进来,一手用刚脱下的上衣将那排刀具遮盖住,张开双臂等着娃娃走到面前,然后一把抱住,让娃娃坐在了自己腿上。

  “阿爸,今日打战赢了没有?”小二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男人怀里。

  “赢了当如何,输了又当如何?”

  “赢了便欣喜万分,输了,自然是不开心的。”

  “你这个小鬼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以至于极喜极悲。你还是好好学治国之道吧,这天下阿爸来打。”他摸了摸娃娃的头,满眼里尽是宠溺。说罢,又对女子说道:“将灏儿带下去。”

  女子将手中的手中之物放下,抱起他怀中的小二爷出了帐子。

  男人等他们走远了,才又将衣服掀开,拿起一把尖刀,走向蒋执香。“蒋军师,现在隅州城有多少兵马?”

  这次没攻下隅州城,实在令他感到意外,军师都被掳了,居然还能临危不乱想出烧麦秆这一出,也实属聪敏机智。原以为胥良只是个奋勇杀敌的勇士,却不曾想,还有些聪慧。

  “灭贼国乱兵足矣。”蒋执香昂头直视着他。

  “哦?以你这等柔弱女子就能抗我覃国大军?抗我秦封的军队?越国未免也太痴心妄想了吧。”秦封嗤笑出声。

  “继承不了覃国的皇位,就妄想以打大越国而得这天下?我看你才是痴心妄想。”

  “得不得这天下,岂是你能阻止的?你可别忘了,你现下站在我覃国军队营帐里,而你的好姐妹,那个沙场上的女豪杰,可是丝毫没有前来营救呢。”摸着锋利的尖刀,秦封勾嘴一笑。而立之年的他看着小他足有一轮多的蒋执香,丝毫不带一丝心软。

  而后,一声嘶喊从帐中传出。

  隅州城外的军帐内,胥良按了按眉头:我虽救了这一城的百姓,可,元瑶……

  她不是不知道蒋元瑶在敌军军营有多危险,甚至没有机会生还……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能援兵前来,她才能去营救她的元瑶。她不能自私得将所有士兵的生命当玩笑,不能带他们赴死。

  原以为,要等援军到后,进攻救人。却不料,巡逻队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蒋执香。原以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走近一看,还有孱弱的呼吸,急忙将其救回军营。

  “多谢胥将军,胥将军英明神武,才使得我们一城老小才得以安然在世,这些吃食是我们一大早做的,拿来献给将军,希望将军不要嫌弃。”一名老妇捧着一个竹篮,被士兵引进帐子,正对胥良感激着,献媚地喊着越级的职称,朴实的她献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食物。

  胥良点点头,“护一城百姓是我应该做的。多谢您的好意。”

  “副将!军师她……”

  蒋执香被士兵们抬进了帐中,眼睛看不见的她,耳朵尤为灵敏。哪怕相当虚弱,但还是听见了,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良儿。”她倏地疯了似的,嘶喊着“良儿,救我,救我!”

  “元瑶!”胥良呆滞住了。她一直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蒋元瑶在秦封那的每时每刻会遭到怎样的待遇,是以在这三日,睡不着,一闭眼,皆是她暴尸荒野的景象。她以为她没机会再见蒋元瑶。没想到才三日,蒋元瑶出现在她面前了,更没想到,现在的蒋元瑶被剜去了双眼,半疯半癫。

  “秦封!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胥良终于崩溃,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一句后,也晕了过去——气急攻心。

  往后几日,蒋执香皆是失了智,言语不清。难得清醒,便会喊上几句:

  “良儿,我好疼,过眼之处皆是黑暗,瞧不见光。”

  “良儿,如果你当日救的是我,我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没多久又神志不清地以为自己还在秦封军营。

  “良儿,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听得胥良心疼到窒息,却无能为力。

  最先赶来的是万俟宇。他二人虽只相识半载余,却已修书告知家中,定下了婚约。是军中公认的佳偶。得知蒋执香被掳,心急如焚。见到心上人变成这个样子,顿时昏天暗地,细心照料着她。可蒋执香却始终没有清醒的状态,由于边疆没有好的医治条件,蒋执香终究是要不行了。逐渐醒了又昏迷,重复着,一醒来,便被恐惧支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