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皇,儿臣认为薛太傅所言甚是,万不能让我大越公主远嫁,也不该让我大越蒙羞,更不该让父皇背负骂名!”太子祁安满脸愤慨,暗下恼怒:曲祚邈这个老匹夫,平日里给二弟招揽权臣处处与我作对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提出求和,欲将我作为质子供出,好叫二弟入主东宫么!

  祁项看着玉阶下的大臣、皇子们,揉了揉头,却不言语。

  “皇上,两国之争已然影响百姓民生,若我大越舍一个争强的名头,或舍三两朝贡,或远嫁公主,或割舍方寸之地,或为泱泱国民舍一个太子殿下去覃国几度春秋,换来百姓乐业安居,孰轻孰重,望圣上三思。”曲祚邈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再次说到。

  ”曲相相相慎慎…言,如今我大越又……又非战败,岂…能长他国志志气,灭我大越的威…威风。”四皇子祁帘自小能开口说话起便被发现患有口齿顽疾,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只道这顽疾乃娘胎里带出来的,除不去。

  先帝三子和豫王祁昀也上前发声:“臣弟以为不然,古有圣人训言‘为君者,曲张有度’,万事民为首,若以此换得国泰民安,实属圣明之举。帘侄儿常年居于一隅,身有顽疾,学识堪堪,岂能妄断?”

  祁帘垂下脑袋,遮下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不再言语。

  “三哥此言我道是不妥。这等鼠国在我大越之侧,大越如何能国泰民安?若是我,便杀他个片甲不留!怎有退却相让之礼?”先帝第八子和璟王祁明排行最后,年岁比太子还幼了三载,因着先帝老来得子,宠得不行,养成了一副狂傲不羁性子,仿佛对谁都看不上眼,尤其瞧不上弱者。

  而二皇子祁宁却绝口不提求和,只道:“父皇,儿臣主动请缨前去边疆,一来能定军心,二来,儿臣也想为大越,为父皇尽力效劳。”

  “如此甚好。”祁项看了眼二儿子,一副愿为大越死社稷的模样,又瞧了眼嫡长子祁安,面上说着不肯使自己背负骂名,实则究竟如何?看着阶下四个成年的儿子:三儿今日倒是一言不发。如今自己龙体尚好,各自便暗有筹谋,若将来自己年老力衰,却不知会是如何场面。

  “朕随即拟旨,封你为从六品振威副尉。宁儿你即日启程前往边戍,稳定军心为一,固守边疆为二,切记听从军令,不可横行无忌。”

  “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沈府——

  斜阳余晖洒入帘,新妇倚窗绣青梅。

  “夫人,歇息片刻,把汤药饮了罢。”侍女摆手,一个青衣小童便端着碗褐色汤药缓步走近。

  不知四年未见的幕起哥哥现在边疆如何?战场厮杀,刀枪无眼。而今战乱不息,不知归期……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苏云娆面色苍白,暖阳照在她的侧脸,却显不出半点正值碧玉之年的生机。

  “就快绣好了,等下次娘再寄家书时,就可以与娘的家书一同寄予夫君了。”将汤药接过,一饮而尽,苦涩难咽的药味早已习以为常,却还是皱起了眉头。她将碗递给女童,一旁的侍女立刻熟稔地从身旁架子上打开陶瓷罐子,从中拿出酸梅干给苏云娆食下。

  “就算夫人心寄将军,也不该磋磨了身体呀,等养好了身子,方才能同将军百年好合。”

  苏云娆翕动着嘴,欲言终又止。脑海闪现着当年的画面——

  “幕起哥哥,幕起哥哥,糖糖~”幼年的她迈着腿,举着糖人儿,朝沈幕起跑去,一副献宝的样子。

  “云娆妹妹,小心些。”被跑过来的苏云娆扑了个满怀,反倒是向后踉跄了几步,二人在园子里吃着糖人儿,好不快活。

  “幕起哥哥,陪我放纸鸢吧,好不好嘛~”那年他们九岁。她让侍人拿着纸鸢,从苏府到沈府,找他放纸鸢。

  “云娆妹妹,当心!”沈幕起见她跑得快摔了,火急火燎地冲过去,将她护在怀中,依着惯性,二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却丝毫没有伤着苏云娆半分。

  “幕起哥哥!”那年他们十二岁。她生了一场重疾,卧榻难起。沈幕起前来看她,她挣扎着起来,却体力不支,险些摔下床榻。

  “云娆妹妹,别急,我在呢。”沈幕起健步如飞,将她护在怀中。

  “幕起哥哥,别哭了,云娆陪着你。”那年他们十四。沈幕起的爹战死沙场,他在灵堂哭得昏厥。苏云娆拖着虚弱的身体,跪在灵前,安慰着他。原本渐有起色的身体,在这之后,又倒下了。

  葬礼结束后,他带着他爹的心愿,带着他家的家训,重回战场,为父亲了却遗愿——平定烽火,至今四年,未归。

  “但愿,天有明时,烽火会歇,凯旋以歌,归期将近。”

  如果说棠鹤镇的夕阳映着红枫带给人惬意的悠闲生活,那么边疆的夕阳映着鲜红的血液则带给将士们悲凉和奋勇。

  从军一载半,大大小小战役不下六七十场,那士兵们也都得到了历练,褪去了稚气和柔弱。尚还生还的士兵们凡有军功者,军衔都提了一段。

  话说当时,二皇子从上都到边疆,先是去了南边与宣威将军薛明汇合作战,后与昭武校尉万俟宇前来西边与沈幕起汇合。二皇子到时,正是日暮时分,刚结束了一场战役,各战士清理战场,而将领们正在营帐内部署下一场作战。胥良在这半年内立下不少战功,数次大小战役中直收敌人首级,这般英勇就是男儿也不敌的。有算军功的如实上报,圣上得知有这么个女英豪,甚喜,是以特赐了个从八品的武职——怀化司戈。沈幕起有心提携胥良,便时刻带在身旁指点。

  也许缘分就是如此让人意料不到。昭武校尉万俟宇正是蒋元瑶仰慕之人万俟老先生的嫡长孙。

  “我听闻沈将军得了一名军师,作战方略与昭武校尉多有相似之处。未曾想,女士兵离竟然也有这等聪颖之人,父皇英明,征招女兵,由此来看我们不日便能将覃国制压。”尽管二皇子只是身职从六品振威校尉,沈幕起还是将主位让给了这位皇嗣。另搬了张椅子在主位的左下首。

  被提名的昭武校尉万俟宇在下座扫视着在场的将领们,视线停在了蒋执香那。武将们与蒋执香的气质还是相差甚远的,以至于,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一眼识出蒋执香不同于他人。蒋执香正视上万俟宇,还以一笑。她虽不识得万俟宇,但既是兵法略同,又是万俟氏,想来于万俟老先生定是有些族亲关系的。

  “正是,大越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蒋军师自进军营至今,立下了不少战功。还有许多将士们亦是如此,有这些男女将士们保家卫国,平定边疆指日可待。”沈幕起提起部下们,甚是自豪,自己带的军队战绩赫赫,是所有军队里最强的一支,频频得到皇上提名赞赏。

  散了会议后,蒋执香终是忍不住,一问究竟:“小女蒋元瑶,字执香,安洋棠鹤镇人氏。无非有意唐突,还请昭武校尉见谅。敢问昭武校尉,与大文豪万俟老先生是何关系?”

  “宇系其嫡长孙。在下万俟栋之,单字一个宇。”

  在往后的作战日子里,蒋执香为了能摸透万俟老先生的兵法,时常在休战时候捧着书向万俟宇请教。自然,万俟宇也十分乐意授之,在万俟宇的指导下,蒋执香的作战手法在万俟老先生的策略之上,融入了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威煞敌军,屡战屡胜。当然,这也不全是蒋执香的功劳,更有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二者相合如鱼得水。

  而沈幕起与胥良,也因日日共同作战,暗生情愫。

  二皇子在营帐中浅尝小酒,谋划着些什么:沈幕起本与万俟宇就是自小的玩伴,大了后,万俟宇站队在了自己旗下,被派往南边与宣威将军部下历练,现如今得封六品昭武校尉,又因自己上了战场,便自然而然随着请旨调动。

  而沈家历代家训:行君事、听君令、解君忧。只忠于君主。虽二人不侍一主,交情却是尚在。自己也是想趁着此次带万俟宇来,能将沈家拉拢过来,那得位的胜算便十有八九了。毕竟,沈家历代将门,只奉君,是朝中望族,若能得沈家支持,结果不言而喻。尤其是战绩显赫,令人闻风丧胆的左翼军。

  西部疆依旧寒风刺骨,哪怕现在已经是七月天气。上都早已盛开了牡丹,也许边疆的冷,不只是空气的寒冷,更有尸骨血液遍野的阴冷。

  南边新起了劲敌,宣威将军带着的军队险些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在战场上废了双腿,被送回上都了。二皇子旗下痛失一名名将,朝堂上太子便也嚣张了些,没当初那么顾忌二皇子党派。二皇子携沈幕起与万俟宇带着四万士兵赶往南部,展开恶战。就连在西部的胥良和蒋执香等人,休战时候也常常研究着南边的劲敌:秦封。

  就算左翼军再厉害,也不是百战百胜,尤其是在遇到劲敌时候。仿佛覃国将主力对往了南部,似要打出个开口来,是以,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两个月,胜败有时。

  由精兵编制的潜鱼和辉月两支小军队由胥良直掌,辉月正是由当初的两位行佐:鹤芸、迢月领头。而潜鱼则是一队男性精兵,由张锡裴领头。除却潜鱼和辉月两队千人精兵,还有沈幕起留下的四千新入营的兵。其余老兵的都被带往南部死守了。胥良也由从八品的怀化司戈一路升迁,已位值四品副将,沈幕起更是到了正二品。圣上不吝于给在外征战沙场的将士们升官职,封赏及时,希望他们能英勇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