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大小姐还是原来的大小姐,南宫牧还是原来的南宫牧。上课的时候继续瞌睡,先生允许她出去的话就换了衣装去找宇文长庆——长安城内他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就算是回来,也再没有那两日的低落情绪。那晚在坟上看了那个字,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然而姑娘很快就浅笑起来,恍然大悟的样子。虽然晚上在坟前见到燃尽的纸钱拼成文字有些恐怖,不过她倒是释然。小乙问起她是怎么回事,她故作神秘的什么都不肯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先生又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讲课。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竟然会叫她来回答。“请小姐把刚才的内容复述一下。”

  罗依愣了愣,从迷糊中回过神来。他从来不提问的,今天是怎么了。要提问也提前说一声,也好把刚刚那句认真听一下。她只知道最近再将《诗经》中的国风,至于是哪一篇现在找都来不及。

  “恩,这个••••死生契阔••••”她怎么也想不出下面的句子来。

  “既然答不上来,就回去抄一百遍。”先生面无表情的下着命令。

  闺房的窗子前,一个姑娘握着毛笔在那里发呆,口中念念有词:“一百遍,一百遍,一百遍,一百遍•••••”正好小乙进门,以为她是在念什么经,无奈的说道:“小姐就算是一百遍你有必要总是在说吗?”

  “那是一百遍,不是一遍也不是十遍,是一百遍。你知道一百遍是什么意思吗?他今天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先是叫我回答,我答不上来他就叫我抄一百遍。”姑娘还在抱怨着。

  小乙好奇,这的确是有些反常。凑近一看,纸上漫不经心的写着一遍,她看了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真是含义深刻的句子,小姐也不用想为什么今天会这样了,就算是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还是认真抄吧。”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然后像是报复一样转过脸来。“既然小姐不肯告诉我那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就不告诉小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她家丫鬟好腹黑。小姐腾地站起身来,将丫头紧紧扣在怀里:“小乙,今天你可以不用做任何活,只要帮我把这一百遍抄完就行。你要是不抄的话,我回来可就是大刑伺候了。”放开掐着她肘部的手,姑娘换了衣服飞快的跑出去了。

  目的地,打铁铺。

  最近宇文长庆不知是在打什么东西,总是去打铁铺。有好几次罗依去了泉湖镇结果他不在,反而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他。她这次干脆就直接去打铁铺,到了那里他果然还在。

  “宇文大哥。”他飞快的上前去,来到男子面前。因为和打铁铺的老板也算是熟识,于是打了个招呼。宇文长庆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来,此时已经未时将过,他平日里都是午时的时候过来,不知道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奇怪的问。

  “也没事,只是今日,额••••今日正好学了几句诗文,觉得挺好,过来背给大哥听听。”南宫牧觉得为了这点事过来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即使他学习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听他说过关于吟诗作对上面的事情,难得他特地跑来是要说这些。“是国风。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说完了眼睛亮亮的望着旁边的白发少年,倒是打铁的大叔哈哈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说小兄弟,这诗虽然好,不过是说给大姑娘听的。你一个小伙子,到这儿说给一个小伙子听。”他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吗?”

  南宫牧很受打击,连打铁的大叔都知道含义,应该是很有名的诗句吧。可惜自己从来都不认真学习,不知道意思是什么。本来是想炫耀一下,结果反而丢了丑。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也不再说话,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宇文长庆也是知道这诗句的含义的,只是不知道他的意思。见天色已晚,也就从打铁铺出来,与他一同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走着。小少年明显受了很大打击,一句话也不说。不管她是南宫牧的身份也好,大小姐的身份也好,然而每次聊天的时候他都没有提过关于他学习的事,他从来不听课自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第一次遇到喜欢的诗文,第一个想要告诉他,那个从来都不学习的他只靠看了两遍就记住了,然而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心中难受,无比失落。

  “是先生还没有讲意思吧,你不知道也正常,没有必要为此低落。这几句我也很喜欢。”轻声安慰了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使他知道这几句的含义,也有些说不出口。身边的人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总是在想什么。很多时候看上去都像是没有烦恼的样子,其实心中应该有很多悲苦。

  罗依回去之后,那一百遍果然抄完了,整齐的放在她的桌上。小乙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看着那抄好的诗文,她心中温暖起来。虽然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诗文的意思,也不知道先生的意思,更不知道小乙的意思,不过总体看来,今天似乎是发生了不太坏的事。至少将这些告诉宇文大哥的时候,心中坦然而且顺畅。看样子以后应该多学习一些东西才行。

  不过因为这件事,她和先生的梁子倒是结下了。以往上课只是瞌睡的姑娘,突然间精神百倍的和他较劲,要么扰乱不让他讲课,要么故意唱反调让他生气。他不计较,反而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有时候整整半天两个人都是在斗嘴皮子,就连讲课都不再枯燥了。

  她还是总去长安城游荡,和她同行的,除了那个没什么事的宇文长庆,还有之前和她唱反调的洛小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