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毒酒和美女

  僖宗到了蜀中之后,是“多可喜,亦多可悲”。

  可喜的事情是蜀中也有美女,蜀中也可斗鹅,蜀中也可卖官赚钱。可悲的是蜀中的宫殿没长安的那么大,蜀中的床没大明宫的那么宽,蜀中的官没关中的卖得快。尤其可悲的是因为缺钱用,影响很多兴趣的培养,斗鹅的赌注不能下那么大,给妓女的赏赐不能那么大方。

  唉,都是黄巢害的。终于,僖宗为黄巢的事真正烦心起来。可郑畋就是不带给他好消息。后来,也就是四月初五,不对,好象是四月初六的晚上,终于接到了郑畋送来的一个喜讯,说大唐军队光复了长安。僖宗是真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晚,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可一觉醒来,他又得知长安被巢军夺去了。

  看来,得作长久打算,在蜀中住上几年。想通了,僖宗的心情又开始好起来。打仗是阿父他们的事,随他们弄去。阿父却没他自在,自从担任行在都指挥处置使后,事情就更多了,更棘手了。

  刚来蜀中,为拉拢人心,田令孜不得不从很少的贡钱中分出一部分来,给蜀中的军队每人每天三缗的零花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蜀中来勤王的外来军队越来越多,而四方贡输来的钱物却没有增加多少。如果按照惯例,每天都给本土的、外来的军队零用钱的话,那皇上只能到大街上去行乞了。

  看来只得牺牲哥哥的蜀中兵的利益了,有哥哥照应,蜀中兵应该不会起什么乱子,田令孜想。于是,他自作主张,零花钱只发给跟随到蜀中的护卫军和外来勤王的部队,而蜀中本土的就免了。

  从一开始,如果没什么零花钱,可能没什么事。可临时政府硬要打肿脸来充胖子,给什么零花钱。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都在这里护卫皇上,凭什么厚此薄彼?蜀中军心生怨言。

  田令孜是什么人,当然能感觉出蜀中军的不满。七月二十日,阿父在他的处置使府置办酒席,宴请本土蜀军和外来客军的都头,想借机解释解释,顺便融洽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

  大厅一方坐着本土蜀军的都头,另一方坐着外来客军的都头。双方互不搭理,坐着不讲话。田令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轻轻地击了一下掌。

  一队舞女轻摇碎步而来,在厅中翩翩起舞。不一会儿,又一队舞女轻摇碎步而来,在每个客人的酒席上放好下酒菜。又过一会儿,又一队舞女轻摇碎步而来,在每个客人的酒席上放下一只金杯,并在金杯中斟满美酒。

  田令孜站起身来,举起手中金杯,说:“各位兄弟,承蒙你们的护卫,皇上才能在这里安心工作。今天,田某在这里备薄酒一杯,代皇上感谢大家。喝完杯中酒,手中的金杯就是诸位的了。”

  厅中掌声雷动,国人就是如此,受到不公正待遇时,上头略微表示一下公正,国人就感恩戴德了。然后,他们又学着这一手,把恩惠施给更小的官和小数老百姓。

  都头中偏有一个不识抬举的,站起来说:“田大人,我们这些都将每月有工资领,赡养一家绰绰有余,我们自然怀感恩之心,心满意足了,岂能贪得无厌,再接受什么金杯。倒是蜀中军和外来军,都是作皇上的宿卫,却受到不公正待遇,长此以往,只怕会激起变乱,难以收拾。属下衷心地希望田军容使减免诸将的特别赏赐,把这些金杯兑换成铜钱,平均分给蜀军,使土军和客军一样,受到同等待遇。这样一来,上下都会感到庆幸和高兴的。”

  又是这个西川黄头军使郭琪和自己作对!田令孜使劲地咽了一下口水,压住心头的怒火,过好一会儿才说:“郭将军,你立过什么战功?”

  郭琪开始激动,向大伙抱了抱拳,说:“郭某是外地人,曾在边远地区戍守,率军与党项军作战十七次,与契丹军作战十五次,全身上下,尽是伤疤。”郭琪说完,把身上战袍一脱,光着上身。果然,身上伤痕累累,一个伤疤连着一个伤疤。

  他又指着肚皮,说:“大伙看看,这是我与土谷浑军作战时留下的伤疤。当时,我被敌军的枪刺伤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我用线缝上后,又投入战斗,杀敌无数。”

  郭琪的英雄历史太感动人了,众人纷纷鼓掌表示敬意。“英雄,真是英雄。”田令孜从自己的桌子下面拿出另外一个金杯,亲自斟满酒,起身递给郭琪。“田某佩服,请郭将军满饮此杯。”

  郭琪知道酒已下毒,如果拒绝,自己马上会被田令孜杀死。不得已,他接过酒杯,说:“各位,我喝完这杯酒,有事先告退了。”说完,他一饮而尽,把金杯摔到地上,离开大厅,踉跄着走了。

  其他都将也心知肚明,心里头吸着凉气,目送着郭琪离开。郭琪一回家,抽出腰刀,搂住一个婢女,抹向她的脖子。血从婢女的脖子处汩汩地流出,郭琪就着刀口吮吸,然后吐出黑色的毒汁好几升。郭琪用婢女的鲜血解他身上的毒酒,用无辜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没过多久,郭琪恢复了元气,马上率部造反。二十一日,郭琪和他的黄头军在成都市集上打砸抢烧杀,僖宗的行在一片混乱。郭琪居然没有毒死,麻烦事来了。田令孜慌忙拥着僖宗逃到东城,把城门紧闭,自己则登上城楼,命令诸军攻击叛乱的黄头军。

  田令孜的零花钱起作用了,客军聚集起来,把郭琪逼回了营地。田令孜又以行在都指挥处置使的名义,命令西川节度使,也就是哥哥陈敬暄,率兵收拾郭琪。陈节度使有点犹豫,毕竟是自己的部下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才逼反的,让自己去讨伐,那不是打自己的耳光。

  “哥哥,你的眼光要看长远一点。有我在,有你在,这蜀就是我们兄弟俩的。杀了郭琪,就是给那些不听话的人看的。你放心,事情办妥之后,我马上拨数倍于郭琪部的人马给你。”经弟弟的一番思想工作,哥哥的思想通了,他命令都押牙安金山率部去围剿郭琪。郭琪不是敌手,于当晚突围逃到江岸,回头看时,就一个厅吏跟随自己。

  郭琪一声长叹,说:“陈公敬知道我无罪,但军府已被惊扰,不可能不清除我而使军府安定下来。兄弟,你追随我能始终如一,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可拿着我的官印和利剑,向陈公报告,就说‘郭琪渡江逃走,我用剑将他击落于水中,尸体随急流而下,缴得他的官印和剑,献给陈公’。陈公必定会根据你所说的,将我的印和剑悬于成都的大街上,张榜以安定众心。你也必定能为此获得丰厚的奖赏,我的一家人也可因此得保而无恙。我由此前往广陵,投奔淮南节度使高骈,几天过后,你可以私下将我的情况告诉我家。”

  郭琪说完,将印和剑解下授予厅吏,顺流东下,逃往广陵。厅吏回去,将官印和剑献给陈敬。果然,郭琪一家得到赦免,他也得到了奖赏。

  田令孜这招果然起到了敲山镇虎的作用,自此,行在所有的军国大事,全由他定夺,宰相们也不得过问。在长安的时候,虽然宦官的权力很大,可也分南司北司。北司归宦官管,南司归宰相们管,两司对峙,宰相们还有插话的机会。田令孜平叛乱之后,临时政府的宰相们就连插话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