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成亲 第二节

  结婚好像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向往的事情。

  和心爱的男子,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新的生活就此开始,想想就觉得美好。可是此刻我面对的婚姻,却是那么奇怪和可笑。身边不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嫁的不是我心爱的男人,而且这婚姻,还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关的人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用一张纸定下来的。

  镜子前的我,穿着朱红色的嫁衣,戴着极尽华丽之能事的朝冠,描着浓浓的妆容,俨然便是一个即将嫁入贝勒府的世家小姐,可是我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当初试穿这套衣服时,我还觉得新奇,如今只剩麻木。我木然的接受着身边的人给我穿衣、化妆,还有喜娘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婚礼的道道程序,偶尔点头或者摇头,如木偶一般。

  一直到鄂硕走进房来之前,我心里都是一片茫然的空白,可看到他推门而入,我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一样,心中胀出一丝酸楚。

  鄂硕摒退众人,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咱父女二人关系好不容易改善,原想再多留你几日,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嫁人了。”我低头不语。他从身上掏出一对血红的玉镯子,递给我道:“这是你母亲嫁给我时你外婆给的,本是要在你嫁人时再由你母亲亲自给戴上,可是你母亲没能等到今天。这便由我给你戴上吧。”

  镯子红的鲜艳,更难得的是一整块都是通透的红,映的我的手臂肤白如雪,但我却瞧得刺眼,这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包括面前这个人真挚的情感。我觉得我像一个小偷,一个骗子,我欺骗了别人的感情,可是同时我又是被迫的,我压根不想要这些东西。我不是后悔,我只是觉得怨恨,怨恨那些把我逼到这境地的人。

  鄂硕出去后,青荇一人进屋来,递给了我一个信封,说:“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紧接着便到碧纱橱外望风。

  我略感奇怪地打开信封,只见信中写到:姑娘大恩,无以为谢,只求日后图报。今世能与陈郎相守终生,唯吾之愿,然事无两全,此生已不能承欢于父亲膝下(她还好意思说,当初找我做替身时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呢?!)。自此以后,你便是我,但求你能代我尽孝于父亲身前,来生愿为牛马,以报洪恩。

  没有题头,没有落款,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我抖了抖这书信,觉得又生气又好笑。什么大恩大德来生图报,这种来生的空头支票开起来倒是不费力气,那我也许她来生再帮好不好?人都走的没影了再来假情假意的说什么孝道,而且还好意思嘱咐别人替他尽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荇听到我的冷笑声,走过来看着我。我向她抖抖信笺,冷笑着说:“你们家小姐真逗,这时候送来这么封信,这是在安抚我呢还是在安慰她自己?为她一走了之找一个心理上的慰藉吗?”“我们家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好了,你不用替她说话。你用你们的渠道把我的话带给她,就算我要孝顺阿玛,也不是替她孝顺的。还有,她阿玛的好,她这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了。”

  外面鞭炮声响起,是我上花轿的时候到了。

  喜娘冲进房间,看到我还站在那里,急道:“怎么还不盖上盖头,这就要走了。”我将手上信笺递给青荇,说:“别让你们担心被我抓到把柄,这东西你自己处理吧。”青荇一怔,伸手接过。

  喜娘不解的看了我们一眼,随即一手扯过盖头就盖在了我头上。红色的丝绸一下子挡住了视线,我在喜娘的牵引下向外走去。

  院子里鞭炮声不停,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嘈杂刺耳。

  走到正厅,按理要给父母磕头辞行,我在喜娘的掺扶下缓缓跪下。礼毕,鄂硕扶我起来,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我想,从此以后,我便真就是董鄂祾祺儿了,他便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我的阿玛。

  我撩起盖头看着他,嘴里,心里,都在叫着“阿玛”,他压抑着激动笑道:“快将盖头盖上,不然多不吉利。”

  后母依旧冷着一张脸,我想,我这都要走了,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了,也不会多吃一个人的饭了,她再也不用整天面对我了,不是该高兴才对吗?估计是在偷着乐。

  鼓乐响起,这次真的该走了。

  来到轿子前,喜娘在我耳边嘱咐道:“快哭快哭,新娘子上较前要哭了才吉利。”

  哭?!我哭不出来啊!

  我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那块玉佩,玉佩暖暖的,滑滑的,就像他的手一般,心中顿时一酸。在喜娘不住的催促下,我终于嘤嘤的哭出了声。

  轿子行得极慢,而且不走直道,从将军府到贝勒府,足足绕了大半个城。

  终于到了贝勒府,我在喜娘的掺扶下走下轿子。手中被人塞了一根红绫,另一端想必就是博果尔。

  博果尔扯着我慢慢向大门走,我只顾小心的看着脚下,周围的一切都来不及注意,因为听喜娘说还要跨火盆之类的,我真怕一不小心绊倒在地上,那可就丢大人了。

  好在一切顺利,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我们终于平安到达礼堂。

  主婚人一声高亢且拖着长音的“一拜天地”,活活把我吓了一跳,我别别扭扭的跟着博果尔弯腰行礼,明显觉得盖头向下滑了一滑。“再拜高堂”时,又滑了一滑,吓得我不敢深鞠躬,担心这盖头会一不小心滑下来。想要伸手把它整理一下,可是现在多少人在盯着我呐,我这个时候一伸手,会不会不太好?现实没给我考虑的机会,“夫妻对拜”时,盖头十分爽快的滑了下去,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就一阵发花,礼堂里的人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我的脸瞬间滚烫。喜娘急忙将盖头捡起来给我重新盖在头上,博果尔靠近我小声笑道:“这么着急要见我啊。”我窘得不行,一言不发。

  此时那句“送入洞房”在我耳中听起来就像天籁之音,我现在立刻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我却还是得压着步子,在博果尔的牵引下慢慢地走。

  来到“洞房”,我被安置在床上老老实实地坐着,屋里的人就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青荇一人陪我。

  终于没人了,我一把扯下盖头,呼呼地喘气。这大热天的穿这么厚,还盖这么个东西,差点没把我热死。

  青荇看我扯下盖头一脸惊异,连忙说道:“这时候不能摘,不吉利的,得等贝勒亲自来挑。”

  我拿着盖头随手扇了几下风,说:“又不是真的,怕什么?”

  青荇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成亲这回事怎么会不是真的?!你们已经拜堂了啊!”

  哦对,古人对拜堂很在乎的,拜堂这个仪式就像一张结婚证,拜了堂就是一辈子的契约,除非男方休妻。可是在结婚证都不能代表以后不会离婚的现代来的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更何况我压根儿从心底里没当这是结婚。

  我对青荇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等他们来了我再盖上就是。”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天。

  我和青荇从拜完堂进了洞房开始,就一直坐到天黑,居然也没人来问问我们饿不饿吃不吃饭?!可怜我早上就喝了一碗稀粥,直到现在饿得基本前胸贴后背了。

  门前终于有了动静,我急忙将盖头盖回头上,整了整衣服,端正的坐好。

  博果尔身上带着酒气当先走了过来,身后是一排端着各种托盘的婢女。他在我身边坐好,一个婢女就过来将我们的衣摆打个结系在一起,嘴里嘟囔着“永结同心”。然后便是一个老妈子上前来说出一连串祝福的话。接着就是挑喜帕。我看着那个小钩子晃晃悠悠在我眼前挑来挑去就是挑不住,心想,这博果尔真是喝多了,手都晃了,他可别戳着我眼睛。想着就不由自主把眼睛闭上。

  盖头终于挑下,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博果尔正笑眯眯地望着我,本来白白的圆脸被酒染得红扑扑的,更加像个孩子。

  婢女端过合卺酒,我极不情愿的拿了一杯,看着博果尔红扑扑的脸,越想越觉得和他喝交杯酒简直太别扭了。可是现在这么多人盯着,唉,喝就喝吧!

  诸事完毕,婢女老妈子连带青荇,全都退了出去。我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博果尔笑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紧张?”我说:“有点儿。”想起今天在礼堂出的丑,我问他:“今天盖头掉下来的事,他们是不是都笑话我了?唉,出了好大个丑……”博果尔摇头道:“没有,他们不仅没笑话你,还夸你漂亮呢。”

  “真的吗?你一定是哄我呢,喜娘说了,成亲时盖头不能掉的。”

  “我没哄你,你今天真的很好看。”博果尔看着我,眼睛里笼着一团水雾一般的东西。

  我咳了一声,伸手解开结在一起的衣摆,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博果尔愣了愣,转而问道:“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一提吃饭,我的肚子很配合的发出咕咕的叫声,我叹道:“饿啊,当然饿,我几乎一天没吃东西啦!不仅饿,而且还无聊的要死。”

  “嗯,看出你无聊了。”博果尔一边点头一边看了一眼床帐上的流苏,它们已经被无聊到极点的我一绺一绺编出了无数的小辫子。

  我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啊,我很饿很无聊嘛。”

  “那你不会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吃东西?哪有东西吃啊,这屋子里除了蜡烛就是桌椅板凳。“我哀叹一声。

  博果尔却是一笑,伸手拉开床上好好铺着的被子,我立刻又是一声哀叹,被子底下竟然放着好多花生桂圆枣子之类的东西!我居然守着这么多吃的饿到现在!

  ”呵呵,不怪你,你也是第一次成亲嘛!“

  ”敢情是没你有经验。“我一边笑他一边走过去抓了一把花生吃起来。博果尔却把我手里的花生抢过去,说道:”现在有饭吃就不要吃这个了,晚上吃这个对胃不好。“说着拉着我的手走到卧室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