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成亲 第一节

  一直逃避去想的日子马上就要临近了,炎热的七月,因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变得冷凄凄的。

  他说:“你就要成亲了,对吗?”

  我不语,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

  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他都没有再次向我表达过他的心意,有时候我都怀疑,那个只见过一次面就强吻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我想,他终究是不敢和皇室作对,故事里放下家族放下荣华富贵放下一切的男主角都只是幻想出来的。可是就算他愿意带我私奔,我会答应吗?

  更何况,我都还没弄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仅仅是总是想要见到他吗?仅仅是想到他就会莫名其妙的笑吗?仅仅是看到他皱眉就努力想逗他开心吗?可是连他的身份我都不知道,连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和他见过几次面,难道就能产生爱情吗?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太不靠谱了些?

  他曾叹气道:“你总是叫我‘喂’。”

  “那我叫你什么?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虽然他说过我可以叫他福九爷,但是对熟识的人,我喜欢直接叫名字,而且他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大,这一声“爷”我可叫不出口。

  “你们江南女子不是喜欢叫男子公子、大哥什么的吗,我们也这么熟了,你难道一句大哥也叫不得?”

  大……大哥?好肉麻啊,古代女子叫男子大哥不是对情郎的叫法吗?我愣了一下,说:“想得美,我不叫你小九子就不错了,咦?对,我以后就叫你小九子吧。哈哈。”

  “你!”

  当时虽然他很生气,可是我叫的多了,他也就默认了这个称呼。

  “你嫁他以后,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吧。”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语气。

  “……或许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谓嫁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从这个院子里搬到另一个院子里,我还是我,我不会和博果尔做夫妻的。可是我能够对他说这些吗?我说了又有何意义?我若真的告诉他这些,是不是会显得我在暗示他什么?

  他一句话打断我的思绪:“那么,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也许他是不在乎的吧,他的声音那么平静;也许这一个月的相处,真的只是要我帮他调查灾民的事情,是我想多了。一切本就无结果,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我扯出一个笑脸,说:“你要我帮你的忙我都帮了,最后一次也好第一次也好,见不见不都无所谓了么。不过你要是还有忙要我帮的话,我还是会帮你的。所以有缘自会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只怕再见之时,再无如今之心境了。”

  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我睁不开眼睛,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眼前模糊一片。

  “你惧热,我们这便回去吧。”他回身向马车走去。我愣了愣,跟在他后面。

  马车上,我看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对他道:“喂,我帮了你这么久,你也不说报答一下我。”

  “哦?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

  “嗯——这个我没想好,这样吧,你说说看,你能给我什么?我斟酌一下。”

  “我想给你的,给不了,你呢,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还真是古怪。”

  “那有什么古怪的,这世上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啊。而我目前这种情况呢,是因为时间太紧,我一时想不起来该向你要什么;你给不了我的呢,是因为你能力不够。所以你只要拣自己力所能及的给我就好,我要求不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觉得我语序混乱呢?

  但是他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说:“我力所能及的东西给了你,是亵渎。”

  咦?什么东西这么猥琐?竟用了“亵渎”俩字儿!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说:“我看你出身也算名门,不会连谢礼都拿不出手吧,居然只能给会亵渎我的东西?!唉,不会是不想给找的托辞吧?”

  他笑了笑,说:“就算出身名门给的不过是金银珠宝罢了,难道还不是亵渎了你么?”

  我“哈”的一声笑出来,说:“金银珠宝?那你尽管来‘亵渎’我吧,亵渎吧亵渎吧,我不介意的。”

  他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总是这样语出惊人,真拿你没办法。”

  我自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不过想要逗他笑而已,可是话已出口,总要收回些什么才不丢面子。我指着他腰间挂着的一个圆圆的羊脂玉佩,说:“不然,你把它给我吧。”

  他一笑,说:“你可知男女之间互赠玉佩是什么意思?”

  我一听不对劲,红着脸问道:“什,什么意思?”

  “你既已猜到,我还用说吗?不过若是作为答谢之礼,我将它送你也无妨。”他说着便大方将玉佩取下递给我。

  如他所说,我已然猜到男女之间互送玉佩的含义了,那他此时他递过来的玉佩,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手已经快过脑子将玉佩接过来,抓住玉佩的一刹那,我觉得脸有些热。玉佩暖暖的,滑滑的,我做出镇定的样子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它一会儿,问道:“我不懂玉啊,不过这玉看上去很珍贵,得值多少钱?”

  他一愣,说:“能用价格衡量出的东西,就不值钱。”

  “话是这么说,可是总要知道它具体值多少钱吧,万一哪一天我缺钱花了拿它去卖,也好知道我能卖多少,别被人骗了……”

  我边把玩着玉佩边嘟嘟囔囔,他打断我道:“你若想着拿它去换钱,那就还我吧。”说着劈手就要抢。我忙将玉佩藏在身后,说:“不给,给了别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若缺钱我给你钱便是,这玉佩你不稀罕就还我。”

  看到他气呼呼的样子,我有意逗他:“我不要钱,那么多银子带在身上多沉呐,不如挂个玉佩,又好看又轻便,到时候急需钱了直接拿去换,和刷卡似的……嗯——不错不错。”

  他更生气了,一下子坐到我身边来要从我身后把玉佩抢过来,我贴紧车厢把玉佩藏的严严实实,他就贴着车厢使劲掰我的身体,一不留神戳到我的痒处,我呵呵地笑起来,可笑得全身缩成一团我也紧紧抓着玉佩,他有些恼,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要将我强行从座位上拽起来。

  他的手抓到我的肩膀后,脸便与我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彼此呼吸可闻。只听他的呼吸声忽然变得越来越粗重,我心里发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直直的盯着他。四周似乎变得格外静,只听到马车在辘辘飞奔着的声音,微微的颠簸将我全身的敏感度提到最高。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眼睛里像燃了一团火苗,灼的我的脸发热。我的心突突直跳,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究竟会对我做什么,如果做了什么,我又该怎么办……

  就在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我时候,他突然一把把我放开,一下子退回到刚才坐的位置上,我心下茫然一片,不知所措。

  我捋了捋耳畔其实并不存在的碎发,偷眼看了一下他,只见他绷着脸看向另一边,跟人赌气一般。

  搞什么啊,好像该生气的是我才对。难道就因为我不把玉佩还给他?真是小气。

  半晌不语,眼看快到城门口,我忍不住道“小九子,你还生气呐。呶,玉佩还你好了。”

  “给你便是给你了,你爱卖便卖,爱扔便扔,随你的便。”他板着脸闷声答道,依旧不看我。

  哦,原来因为这个生气啊,我笑道:“谁说我要扔啦,我是逗你的,你放心,这玉我不会随随便便卖掉的,我会好好珍藏,就算饿死,也不拿去换钱!好了吧。”

  他转头看着我,问道:“真的?”

  “嗯!”我使劲点头。

  他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说:“这还差不多。”

  我笑他:“不羞,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他又把脸板起来,说:“谁让你骗我,你骗我还不许我生气,真霸道。”

  看着他说这句话时竟露出难得的孩子气,我有些出神。他也回望着我,眼神胶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已静止,只觉得天地茫茫,只我两人在宇宙混沌中,一眼万年。

  可是现实就是那么煞风景,时间不但没有静止,而且还好像过的格外快,没一会儿就进了城门。

  青荇从随从的马车上下来叫我,我看着他,闷声说道:“我走了。”想了想又道:“其实,其实你以后还是可以约我出来的。”他一怔,定定的看着我,我连忙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是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可不是别的意思……”

  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说:“我懂你的意思……”笑容却渐渐变得苦涩。

  我下了车,向自己的马车走,他突然撩起帘子叫住我,我返身回去,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他神色黯然,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顿了顿,他说:“好了,回去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复杂的神色,他却将帘子放下,命令马夫赶车。

  我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回想着他刚才的神色,心中好像有些明白,也许,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想,是我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无论我和他有没有感情,我嫁的都是博果尔,是他眼里的贝勒,这是这个时代一道永远无法横越的鸿沟,他只会选择在鸿沟的另一端,和我永不再见。

  这一个月的种种,不过是浮梦一场罢了。他选择就此醒来,我又何必执迷不醒呢?我本来也不过就是突然闯入的一个过客,是最该保持清醒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