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喜欢逛集的样子，”曲无涯无奈地提着饱胀下坠的褡裢，三步并做两步紧紧跟在灵飞身后。

　　“对啊，”灵飞叼着糖葫芦毫无顾忌地大嚼，“我喜欢热闹，山上好归好，总是太冷清了。不像这十里长街，多有趣。”

　　“既然喜欢，多走走也是好的。山上课业少，别闷坏了。”

　　“嘻嘻，还是无涯对我好。”一颗圆溜溜的红山楂递到无涯面前，上边还黏着厚厚的糖稀，“来，吃。”

　　“你留着吧，”曲无涯将糖葫芦拨到灵飞嘴边，“本来便是我买给你的，自家人还见外什么呢？”

　　“哟！”灵飞一双骨碌碌的波俏眼儿直直地盯住远处的澄碧苍天，“你看，纸鸢！”

　　“过来了过来了！”灵飞更加兴奋，“让我猜猜是谁要送我风筝！”

　　“如果是那箕尾山君，我可得再教训他一顿，”曲无涯打趣，“连小爷的道侣也敢惦记，胆子也忒肥了点儿。”

　　纸鸢似乎认得人，向下一个俯冲倒找了曲无涯去，猛地扎落在曲无涯怀里。

　　“怎么有封信？”灵飞眼尖，一把扯下纸鸢背上绑缚的帛书，“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娇娥敢千里传情抢我的无涯师兄。”

　　“咳咳，”曲无涯也不好阻拦。

　　“吾儿无涯亲启，”常灵飞旁若无人地念道，“恶邻厌火国，素来垂涎我境物阜民丰，今春以来，侵扰日盛，而今发兵十六万直驱王都，其国师素有妖术，我军难敌。惟愿吾儿叩请恩师相助，早日救民水火。”灵飞并不认识许多字，因而读得磕磕绊绊，却窥见一边曲无涯脸色愈发惨淡起来。

　　“怎么了，你？”灵飞大惑不解，手里的信却被曲无涯一把抢了去。

　　“厌火国发兵入侵，王都大难临头了！”曲无涯一反常态地紧锁双眉，灵飞也意识到事态不妙。

　　“快去找师父！”灵飞一语点醒梦中人。“师父他坐拥宗门二百仙众，一定有法子！”

　　待到无涯灵飞两人回山时，山上一众师兄弟方才起来打理内务。

　　“师父呢？”曲无涯拦住正要去汲水的大师兄，一叠声追问道。

　　“你没睡醒吧？”大师兄瞥一眼无涯，“师父他十天之前就已经闭关了！怎么，你还想把他喊出来啊？”

　　眼见着曲无涯急得顿足捶胸，一旁的灵飞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把拦住路过看热闹的江殊蘅：“师兄，灵飞求你帮帮我和无涯，喊师父出关罢。”

　　“莫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江殊蘅总归还是善解人意的，“先听九师兄和十一讲清楚再想法子也不迟。”

　　“无涯入师门之前，是海西伯虑国的皇嗣。”曲无涯向大师兄深施一礼，“当初君父感念师父恩情，特送无涯来学道。而今厌火国妖道率十六万徒众兴师入寇，家国社稷危如累卵，家父特地写信托无涯向师父求救，无涯势单力薄，因而希图师门照拂，救民于水火之中。”

　　“这……”大师兄也没了主意。“不如咱们一起去找师父？”

　　“好，”灵飞先替无涯应下来，暗里向身边人使个眼色。

　　从外间看，瑶琳境和普通山洞并没有甚么两样，只是堂庭山宗主天机子常在里面闭关静修，才在传闻中愈趋于神秘：有人曾煞有介事地讲，洞里边睡着条龙，乃是守护堂庭山师门气运的灵物，这满山上下，也只有宗主同它搭得上话，十句倒有八句得求着它。

　　那个信口开河称洞里有龙的儿徒后来害了半个月喉炎，知道的人却是一半儿震怖一半儿好笑。

　　江殊蘅艺高狐胆大，一天心血来潮，做了个纸鸢，在上边搭着半片铜镜径直飞进去。临了对一干师兄弟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里边石钟乳多一些罢了。”

　　眼下天机子在闭关，洞口结了道仙障，众人都被挡在外面了。

　　“师父！”曲无涯恭恭敬敬高喊一声，直挺挺跪在瑶琳境门口。

　　“师父！”灵飞也在一边帮腔，不自主双膝一软，同无涯一道并肩跪着。“灵飞求您帮帮无涯师兄！”

　　“儿徒有难，恳请师父相助！”曲无涯几乎要嚎啕了，一俯首“咚”地纳头便拜。

　　“恳请师父相助！”众人重复道，齐刷刷在洞前跪成一片。

　　“昔日君父感念您相助之恩，许我万里求学，传道四方，而今日故国蒙尘，宗社沉沦，还望师父怜悯儿徒这一分忠孝之心。”曲无涯愈说愈情切，不由得涕泗横流，直裰襟前沾了个透湿。

　　“起来吧。”无涯抬起头时，天机子已自洞中出来，一把将他搀起“为师曾与令尊结拜，发誓纵使遥隔万里，也要守望相助。如今伯虑正是国难当头，为师又怎能坐视不理。”

　　“师父，”曲无涯一阵悲从中来，水光粼粼的眸子里向外迸着大滴的眼泪。

　　“别哭坏了身体。”天机子的声气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惹得一旁众人既有几分羡慕又有不少感触。“为师这便召集师门…徒众，再到东海唤来余皇巨舶，我堂庭山人才济济，必然胜得过那厌火妖道。”

　　“儿徒谢过师父。”曲无涯接过灵飞递来的帕子，胡乱在脸上揩了几把，眼中泪仍未见止住。

　　三日后的夜晚，堂庭山师门已集结完毕，誓师文书上不声不响地多了三百来个鲜红耀眼的指印子。

　　“兵乱不平，誓不回山！”天机子一身道袍，松明映照之下更显得巍峨整肃，长剑出鞘向空中一挥，登时闪过一道银色寒光。

　　“全军听令，出击！”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