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远带沈墨安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穿过潮湿阴暗的地下通道，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的让人忍不住打起冷颤。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冰室。

　　正中央放了一个长方形的冰柜子，冒着白花花的寒气。

　　时远的手推开柜盖子，柜子里出现一张结了霜的脸，细纹纵横的脸上死灰般苍白，眼睛紧闭着，似有一抹严肃痛恨的表情残留在脸上。

　　站在一旁的沈墨安心里颤了颤，一身的戾气蓦地消减，凝眉，些许诧异。

　　睡在冰棺里的人，是一直暗地辅助父亲调查冷微和杰克死亡的警察，陈警官。

　　陈警官是侦查队的队长，破案无数，据他所知，渡七一直是陈队的目标，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渡一的时候，他恳求了父亲垄断了证据和长久的合作，从此再未见过陈警官。

　　沈墨安眼睛望向了时远，并没有什么温度。

　　时远悠悠转身，直视了他。

　　“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带着口罩么？”

　　语气有淡淡的寒意。

　　沈墨安抬眸，无言，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些许答案。

　　时远却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停在口罩边缘婆娑，下一秒，口罩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有棱有角，五官细腻，白皙又忧郁的脸。

　　“我姓陈，叫陈北。”

　　沈墨安幽暗深寂的瞳孔慢慢放大，让他震惊的不是这横空出世的姓氏和名字，而是那张脸，那张跟陈警官八分相似的脸。

　　再触及一眼时远的眼神，已不再清澈如水，而是悲凄到不可言喻。

　　很久之后，沈墨安紧皱的眉头逐渐松懈平展了，他似乎明白了一个很好玩的事情。

　　他幽幽开口:“原来你就是卧底。”

　　之前从陈警官和父亲私密对话中知晓过，他的儿子从小就开始工作，是警界年龄最小的卧底，其实他没有明说是在渡七，但十有八九那小卧底就在渡七。

　　否则陈警官怎么会组建侦查小队彻查渡七，一直把渡七当作未得手的猎物。

　　时远取下口罩，转身面对着冰棺里的那个人，伸出手悠然抚去眉上凝结的霜，凄寒的目光辗转在尸体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是我最敬重的父亲，我杀了他。”

　　“那天，渡一在教堂等你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警抓捕渡一，我提前一步，阻止了。”

　　“在办公室内，就他一个人，手里还抱着未向众人公布的渡一杀人的证据，他看到我进屋了，脸上露出了挺暖的笑，然后我拿着刀子，刺向了他的心脏，他一脸惊恐和痛苦的看着我，但却忍住没有发声，因为他怕，我会被发现。”

　　“我把他的尸体冻在这儿，很久了，无聊的时候就进来看看他，但这儿挺冷的，我也不愿多待。”

　　他就像在说一个很平淡的故事，声音很低薄，眼睛像一口深井，压抑，寂寞。

　　很久过后，沈墨安再次蹙眉。

　　“为什么？”他问。

　　时远的背抵着冰棺，然后慢慢滑下去，屈着膝盖，用一种懒散舒适的姿势坐到了地上，手搭在膝盖上，后脑抵着宾冰棺，眼睛往上望着。

　　“他不想让渡一活，我就得让他死。”

　　这样决绝冷冽的话漂浮在空气里，平淡又笃定，与冰室里的寒气融在一起，格外难受。

　　沈墨安的睫毛颤了，仍是抿着嘴，没有开门说什么。

　　他不了解时远，他只知道时远是渡七的人，渡一曾经告诉他，时远像她的亲哥哥，很亲很亲的哥哥。

　　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能让面前这个前程似锦的少年绝然舍弃毁灭了一切，只为在世间能留给她生存的一席之地。

　　沈墨安站在暗处，忍不住想抽烟，却意识到烟盒还在修表店内的木桌上，他垂眸，延续了这样的沉默。

　　时远闭眸。

　　“我想要一个身份，也想要护渡一周全，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他睁开了眼睛。

　　小时候，在所有人背着书包上学的日子，他被送去了渡七做卧底，他的父亲总是告诉他，只要他待在渡七，暗中帮助侦查队，等渡七成了落网之鱼，他就能以一个正式警察的身份回归。

　　他等啊等。

　　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他最在乎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他不想再渴望能以陈北的名字复出，他只想做时远，能保护她，守着她的时远。

　　“沈墨安，你能做到么？你不能。”

　　“我爱她，我就能陪着她杀人放火，陪她一起背弃整个世界。”

　　“你不能，你做不了坏人，你不是警察，手上却已经有了一把枪，对着她，蠢蠢欲动，虽然没有开枪，但不代表你不想杀了她。”

　　时远抬起手背搭在了额头上，遮住了眼睛，他在陈述一个事实，连沈墨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