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找理由回绝，可看见公孙贺那含着笑意的眼神，我便生闷气：“好，那就给你展示一下。”他有些讶异，刚才只是想气气我，没想到我还真同意了。当下也来了兴致，便叫来一旁侍候的书童：“竹笙，你去取我的‘长相随’来。”
　　长相随是什么？我愣了愣，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竹笙应着下去了，不久便奉上一个包裹着精细绸缎的东西。公孙贺接过来，解开缠着绸缎的珠络，露出其中的古琴。是……古琴？我看着那精巧的古琴，通身以梨花木制成，上了清漆，琴身无一色花纹，只是镶着一块温润的古玉。琴尾则雕成凤凰尾翼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他试了试弦，便坐到地上，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华服沾上草叶：“在下以琴为小姐的舞步相伴。”我咬咬牙，逼上梁山了。他带着笑意，挥手，轻拂丝弦——琴声幽然，清凉无比。初试啼音之后，便如流水般涌了下去……
　　春来了，结冰的小溪破冰了……他的琴声就是这样美好，让人沉溺其中。我不由自主的直起身，由着琴声，横扫水袖……一纵，一横，水袖波动，掩住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倾身，旋转，紫衣飞舞，美丽绝伦。应着他的琴声，我轻启唇瓣，妙声唱道：“汉武帝，初丧李夫人。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的生前恩……”
　　他的琴声微微一滞，很快便继续行云流水的弹了下去。我也没有疑心，依旧沉醉其中，随着渐渐幽咽的琴声清唱：“……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琴声犹如泉水，而我，恍惚间则成了在泉水中打旋的桃花。溪水流淌，桃花流转，清丽雅致。琴声悲怆惆怅，我舞着唱着，不禁暗暗含泪，一边旋转，一边道：“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壁台前伤盛姬；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
　　到最后，琴声歌声渐渐低迷：“……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我舞停了，却望着浅淡的天际黯然。李夫人，那样一个如花般的女子，纵是面对死亡，还要为自己家人打算。在宫中，究竟有没有真爱？公孙贺看着我绝世的身影，也微微怔了，低喃道：“不如不遇，倾城色……”
　　沉吟未了，二人都这样出神。半晌，他回过神来，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李夫人”三个字几乎要破口而出，我生生忍住，这才反应过来。天啊，我刚刚唱了什么！汉武帝，初丧李夫人……汉武帝……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啊！
　　而且，这时候李夫人还没有出现呢……刚才就偶然间想起的这首诗、这首白居易的《李夫人》，却是……我暗暗失悔，眼下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看着公孙贺道：“子夫罪该万死，竟擅呼陛下圣名。”我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料，他却对我笑了笑，笑容如同春风拂栏：“不要紧。”
　　那样的笑容，让人舒心，我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他。正在这时，竹笙却快步过来，道：“大人，陛下召您进宫。”公孙贺眸光一暗，随即对我笑道：“那就失陪了，再会。”“再会。”我也道了一声。他走过我的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他低声道：“一定会再会的。”
　　我没听清，再看他，他已经走远了。
　　梳理着凌乱的思绪，我不觉低叹了一口气。公孙贺是太仆，却没有治我的罪……还好还好，也算自己幸运吧。想着那春风般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心一停。真的……很好看……脸不觉悄然烧了起来，我拍拍脸，暗骂自己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