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俊杰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家里黑黢黢，静悄悄的。

　　他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再小心地关上，一回身，瞥到一个人影正一声不吭的站在他面前。

　　他吓得全身后退半步，“嘭”的一声靠在门上，仔细一看，原来是母亲方惠珍。

　　“妈，你站着干嘛？吓死我了。”潘俊杰没好气地说。

　　母亲压低了声音，拉着他的袖子，“俊杰，你来，妈有话给你说。”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潘俊杰疑惑地跟着母亲去了她的房间，没想到，潘母接下来说话，直接把他气了半死。

　　“俊杰，你能不能借给妈两万块？”

　　“你说啥？”

　　潘俊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妈咋可能给自己借钱？

　　还一借就是好几万？

　　他迟疑地问道：“妈，你刚才说要借多少？两万？”

　　潘母有点为难地看着儿子，显然是默认了。

　　潘俊杰震惊，几乎要跳起来：

　　“妈，你知道你儿子一个月才挣多少吗？两万不是两块！”

　　“我哪来这么多钱！”

　　潘母有点难堪，但还是翕动着嘴唇说道：

　　“俊杰啊，妈知道这不是个小数。妈一个老婆子了，哪用的着这么多钱。是你姐要用。”

　　“我姐？她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还找你借钱？”

　　“你姐她今天来给我说了，她和志新没回去。老家太穷了，回去也没啥意思，不如留在南城。你姐想给志新租个房子再把理发店开起来。”

　　“可是房租啥的都太贵了，他们手里钱不多，这不，就想找你借点嘛。”

　　潘俊杰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是真觉得有点头疼了。

　　大姐这次说的的确靠谱些，至少比她原先到处逛街花钱好多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哪有这么多钱啊！

　　今晚为了赔那个混混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私房钱，还倒欠了一万。

　　大姐现在又开口要两万，当自己是印钞机吗？

　　似乎看出来儿子的为难，潘母开始抹起了眼泪：

　　“俊杰啊，妈知道你挣钱不容易，这是，谁让桂花是你姐呢？”

　　“小时候，为了省出钱让你上学，你姐小学三年级就被妈给叫回来下地。家里的吃的穿的，都是先紧着你用。你姐从来没有过二话。”

　　“妈也知道，亏欠了她的，可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都怪妈命不好，妈没钱，拖累你们姐弟俩了。”

　　潘母越说越伤心，最后捂着脸呜呜的开始哭了起来。

　　潘俊杰这一晚上经历的太多，本来脑袋都快要搞炸了，潘母这一哭，直哭得他脑仁疼。

　　他赶紧制止道：“妈，你别哭了，我真没怪你的意思。我现在手头没钱，等下个月发工资再给大姐，行不行？”

　　潘母停住了哭泣，拿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抬起脸，哀求道：

　　“俊杰，妈知道你作难，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是，你姐她都和人家说好了的，这个月不付钱，房子就要租给别人了。”

　　“你能不能再找人借点？你姐说挣了钱就马上还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潘俊杰只好答应再想想办法。

　　他轻轻地扭开自家主卧的房门把手，却看到一室昏黄的灯光。

　　妻子开着小夜灯，靠坐在床头正等着他。

　　“蓉蓉，这么晚了，你在等我吗？”

　　潘俊杰有点感动。

　　汤蓉蓉打了个哈欠：“我刚才就听见门响，大半天也不见你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潘俊杰踌躇地坐到床边，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蓉蓉，我妈刚才拉我过去说话了。”

　　“我大姐想借两万块钱。”

　　“什么？你大姐又想要买什么奢侈品了？”

　　汤蓉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办法，上次潘桂花老公在客厅抖出来的那堆东西实在是让她印象太深刻了。

　　“不是，我大姐这次借钱是想要在南城开理发店用的。”

　　“唉，老公，我对大姐真的没什么信心了，”汤蓉蓉叹了口气分析道：

　　“你看，你大姐从我们这里拿了多少次钱了？里外里我们都贴进去有一两万了吧？她除了能折腾，到现在为止，干成过什么事了？”

　　“你大姐来了以后，咱家存款真是直线下降。照这么个折腾法的，你挣得还没有她花的快。”

　　“唉......”潘俊杰长叹一声，仰躺在床上，闭上眼，一脸疲惫。

　　汤蓉蓉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只好继续解释道：

　　“老公，不是我不借她，你看，借给她的钱，有哪次还回来过？简直就是打水漂嘛。”

　　潘俊杰转过身来拉住汤蓉蓉的手，内疚地说：

　　“对不起，蓉蓉，委屈你了。我知道大姐她......可是，她毕竟我的亲姐，我真的做不到不管她。”

　　“蓉蓉，你知道我最近的压力有多大吗？像我这种没权没势的小人物，领导一只手都可以捏死我。”

　　“丁总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在单位谁也不敢得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连老张那种老油子也要想办法应酬......”

　　看着潘俊杰低声地絮絮叨叨，仿佛被生活抽走了所有力量的颓废模样。汤蓉蓉突然有点不忍心了。

　　算了，钱不钱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拿起手机，迅速操作了一下，听到对方的手机“叮”了一声。

　　汤蓉蓉亲了一口潘俊杰的额头，笑眯眯地说：

　　“老公，你看看手机啊。”

　　潘俊杰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看到了转账通知：

　　今日转账收款20000.00元整。

　　他狂喜的抱住汤蓉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地，一遍遍地说：

　　“蓉蓉，谢谢你，蓉蓉，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潘桂花又来了。

　　一进门，她就大声嚷嚷：“妈，俊杰答应借钱了吗？”

　　潘俊杰正从客厅走出来要上班。

　　姐弟俩迎面碰了个正着。

　　潘桂花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俊杰啊，钱准备好了吗？”

　　“嗯，”潘俊杰转身坐回沙发，“但是只有一万块。”

　　“啊？这怎么够花的......”

　　潘桂花刚想抱怨，潘俊杰打断她：“只有一万，不借就算了。”

　　“别，别，我要还不行嘛！”

　　潘桂花唉声叹气，“还有一万，弟不能想想办法？”

　　潘俊杰拿起手机转完钱，又睇了她一眼：

　　“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事。再说，你昨天不是还拿了妈的三千块吗？剩下的几千块你和姐夫怎么都能凑出来了吧？”

　　“好，好，你厉害，真是说不过你。”

　　潘桂花看着到手的一万块，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嘴角却咧的大大的，那股高兴劲掩都掩遮不住。

　　潘俊杰完全没有看到。

　　他的全部注意力正盯着自己账户显示的余额：10000.00元，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