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又见苏林

  苏幕牵着韩子渡行至西街最繁华的地段,烟花之地素来热闹旖旎。都城最有名的青楼临香苑比起子渡原先所见的莲格居要大的多,也热闹得多。

  苏幕顿足门前犹疑着是否真的要带子渡进去,而韩子渡绝美风华的脸加上此刻另类的衣着已经惹得四周来往的姑娘可观纷纷侧目。苏幕长得温润如玉,两人此时换了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天作良人,只是此时在这临香苑前,周围的男子看着韩子渡的目光,惊艳里终究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韩子渡什么阵仗没见过,红馆演唱会她也办了三场,早就习惯在目光之下生活的她对这些目光早已见怪不怪。

  比起这些目光,那些没有生气的狰狞的眼睛直直看向她反而让她觉得恐怖。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身上被砍伤的地方仿佛都感应似的隐隐作痛,她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作祟,只是此时,她不免又想起了红葉。

  “子渡,你真的要跟我进去?”苏幕犹疑地看着身后的人儿,这烟花之地,女子家最摒弃,也最去不得,但凡染了点关系,都觉得辱了自己的清白。

  “我自有我的打算。”韩子渡淡淡一笑,像是在平复苏幕不安的心绪。

  苏幕见她这般坚定的神色语气,也不再言语,只是,轻蹙了蹙眉,他自己也不记得来临香苑替苏林收拾残局了。

  母妃跟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也关过,但是,只要他一得自由,便来这温柔乡,烂醉如泥。整日昏昏沉沉的苏林,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韩子渡见他神色幽幽,轻声道,“苏林他究竟如何了?”

  苏幕便领着她往里面走,“这孩子,变了啊。”

  他一路进去,竟没有一个姑娘上前来逢迎他们,只是满堂的都看着苏幕身后那绝色的可人儿,肤如凝脂,长眉冷目,小巧挺直的鼻子和不点自殷的樱唇。这样绝色的美人真是不可多得啊,一瞬间便夺走了临香苑里的风光。

  苏幕扯着子渡的玉臂直直地上了二楼。二楼西侧的一间厢房外,一脸愁容的老鸨见着苏幕来了,立即换上笑容迎了上来。这么金贵的主她们可不敢怠慢。

  韩子渡见他竟已如此轻车熟路,心里疑惑着苏林那孩子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使得苏幕这般熟练地来这种烟花之地为他收拾残局。

  这皇家的八殿下夜夜流连风尘,只怕这临香苑上下都压着一口气,都怕惹恼了八爷不痛快,又怕顺着八爷二爷和上面的那位不痛快。里外不是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二爷,您可来了。”老鸨一脸献媚的苦笑,“八爷在里面,胭脂正伺候着。”瞥到这爷身后竟站着以为绝色的美人儿,这丫头要是弄到临香苑来,可就是艳冠群芳,绝对的花魁娘子,那可真是不愁银子不来。咽了咽唾沫,老鸨垂下眼,低眉顺眼地笑着,却不再看了。这么美的女子,又是跟着二爷来的,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个风尘堆儿里来啊。

  “你去给这位姑娘找件儿合身的衣裳送过来。”苏幕摆摆手吩咐道,那老鸨立即点头哈腰地应着退下了。苏幕推开门,一股酒味立即扑鼻而来。苏幕皱了皱眉眼,回头看了看子渡。

  韩子渡此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穿越初来时与苏林的关系是最亲近的,见着他这般堕落活像吸毒的美国青春期叛逆青少年。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与辛酸涌上心头。

  苏林此时已然喝的昏天黑地,他一手扶着玉石酒壶,身子软泥般的伏在玄色缎面的桌面上,一桌子酒菜被他弄得杯盘狼藉,他耷拉着眼皮伏在那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他身侧坐着的女子见着苏幕惊慌地起身跪在地上,“二爷,八爷他……”

  “前几日不是才是紫竹么?怎么今儿个又换成了你?真是温香软玉不知疲啊。”这话说地咬牙切齿,吓得胭脂不住地发抖。

  “下去吧。”韩子渡见她那哆哆嗦嗦的模样,开口道。都说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何人知其心酸泪。都是为生计所迫,存了这般心思倒也常事。

  只是,抬头看了看那颓然不知今何日的少年,韩子渡仍忍不住叹息。

  胭脂磕了一响,仓皇着便跑出了房。只剩苏林一人抚着酒壶,自醉着。

  “八弟,你这是为何?”苏幕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无奈。韩子渡听得出,这番话决计不是他第一第二次对苏林说了。

  苏林听着房里的动静始终耷拉着眼皮,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狼藉,眼角竟是一抹苍茫。他忽的痴痴笑了,他笑的极低,低的几不可闻,只有嘴角咧开的形状让人看出他在笑。

  韩子渡的心瞬间沉重起来,看着痴笑着地苏林,心里满是辛酸。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短短的半年里苍老成这般模样。不是他脸上的青涩的胡茬,不是他凌乱的发,而是笑时眼中带着的苍茫告诉韩子渡,这个孩子已经长大并苍老了。

  “八弟,你看看你这番模样,也不怕子渡看了笑话!!”

  直到苏幕说了这番话,苏林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也看到了他身旁,一袭白衣长发飘散的韩子渡。

  苏林并不言语,他只是看得惊了,他看着子渡一如既往淡漠的表情,他的眼睛扫过她长长的眉,大而有神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是最经人心魄的事物。他的眼中有了半年来渐渐消失的神采,仿佛涣散的光彩渐渐地聚拢了。他咧开嘴,嘶哑道,“子渡。”

  韩子渡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长长的眉蹙了蹙,眼中是一种难言的情绪。她心里忽然有些明了了。

  苏幕和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那个少年渐渐从迷雾里走出,渐渐找回他曾经的光彩。她忽的想起她受了肩伤不能下床时他忽的跳上那松软的大床,就那么蹲在床脚和她说着话,或者,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给她讲述他的少年壮志。

  她忆起那时的少年脸上得天独厚的光彩,那种帝王将相与生俱来的骄傲在他脸上熠熠生辉。

  韩子渡忽的有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