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永远躲在事实背后(二)

  在飞速的奔跑中我的脑子里出现了晓雯那爽朗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觉得郁闷和难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她。也难怪,谁叫她是我最铁的兄弟。在这个让我崩溃的特殊时刻,我还能奔向谁呢?

  跑到她家楼前,我已经累得像狗一样,不停地呵着气,只有将双臂直直地撑在大腿上,才勉强让我的身体不至于因为力气耗尽而摊倒在地。可是当我终于有力气把低垂的头抬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晓雯拉着她的男友和行李箱兴奋地往外走的画面。没等我说话,她发现了我,向我挥手道:“嗨,木可,你来得真是时候,我和呆子正打算到长岛旅游几天。不过,我不是还没告诉你吗,你怎么知道现在来为我们送行的?”

  我努力平息了躁动的气息后,故作镇定地回她。“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祝你们旅行愉快!别忘了给我带礼物!拜拜!”然后向她使劲地挥手。

  “哈哈!”她笑着拍拍她身旁的呆子,一头五大三粗的熊,“记得提醒我哟。看我兄弟多够朋友,专程来向我告别,其实是为了找我要礼物!”她拉着她的大熊,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的兄弟,一向关心我的好兄弟,竟然粗心地没看出我的狼狈,此时我是多么需要她。可惜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那头熊身上了。我只能扼腕叹息。

  离开了晓雯的地盘,我开始在大街上游荡。风猖狂地刷在我的脸上,雨也不请自来,开始了它的变奏曲。然而我并不厌恶它们,此时此刻,也只有它们能留在我身边驱散我的孤独了。

  乌蜜糖,你还有乌蜜糖难道你忘了吗?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袋里响起,我猛地摇头毁灭了它。

  我只能说,我没有这个习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诉苦。我宁可在她面前假装笨笨地,让她多些笑颜,也不愿用一些烦人的琐事去让她陪着我皱眉。更何况,只要和她说说话,我就会马上开心起来,因为与她相比,任何事都不那么重要了。但是,有些事情,是需要你去痛苦、彷徨、迷惘的,因为这是你找到出口的必经之路,不是你闭上眼不看就可以否认的事实,它们会阴魂不散,除非你肯正面它们,将它们亲手粉碎。是的,我可以躲起来,却不能不去想,直到它们彻底被毁灭。晓雯总是陪我一起战斗,她是我的战友,只不过今天她另有要务在身。

  我只好去找我那班真正的兄弟,我是说,一起玩音乐的那些男孩儿们。结果他们的态度让我后悔走这一趟。

  “哥几个今天要去泡MM——看你已经这么湿了,估计是刚刚凯旋而归吧,哈哈!——你知道,我们要为大学的幸福生活打好基础对吧?让音乐暂时放个假,不对,让我们在爱情的滋润下灵感迸发吧,哈哈!!!”他们开怀大笑,仿佛此时已经搂着MM的细腰在手了。

  “你们去吧,我自己呆在这儿就行了。”我摇头否决了他们邀我同行的提议。

  “别这样呀!这是集体行动,别不够哥们啊!”小强哥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小白哥上来解围。

  “别拖他下水了,他已经明草有主了对吧木可,呵呵!”

  “哦~~~~~~~~~~~~”那几个人一起把这个字拖长了好几拍,然后拍拍各自的肩膀与胸膛,向我投来暧昧的眼神后,集体出行了。

  我独自呆在练歌房里,心想总得做点什么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吧,于是就开始办起了自己的首个“个人演唱会”:自弹自唱,自己欣赏。我尽情地扭曲着自己的手指、身体以及歌喉,要多尽兴有多尽兴。在这里,我就是我。我就是我的演唱、我的演奏、我的舞蹈以及我的表情。有那么一阵子,我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看着如此癫狂的自己,体会着自己的强大,觉得热血沸腾,无所畏惧。但紧接着,压在心底的那阵不安涌到了我的嗓子眼,我捕捉到自己声线那颤抖的频率,音乐突然停了,因为我没法继续。脸上痒痒的,我用手一摸,原来是泪。它什么时候滑下来的我完全没有感觉。我竟然哭了!既然它来势汹汹,何不让它继续?反正又没人看见。它发展的速度之快,快到无法抑制。我开始抽泣起来。

  从地板上醒来的时候,我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不知道被多少眼泪侵蚀过。我是饿醒的,想来我一天都没吃饭了。可是我还是不想出门。因为出门,就意味着我无处可去。回家吗?乌蜜糖在线上等我,而我应该以怎样的心情来回复她?去医院吗?我实在不想看到爸爸面对妈妈的那种表情,即使他关心,他在乎,他在替她心痛着,我都不想看到,因为一切都太假了。还是躺在这儿吧,这就是我暂时的避难所。

  当我饿到连抬手都没有力气,又正好摸到了屁股口袋里的皮夹时,我决定了一件事情:出去吃饭,喝酒,然后再回来躺着。老实说,我的酒量究竟多少,酒精对麻痹人的神经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我不得而知,因为我从未酒醉而归过。爸妈都不赞成我这么早就学会喝酒,所以总会特别留意我身上的酒气,哪怕只有一小杯,也难逃他们嗅觉灵敏的鼻子。今天,就让我不乖一次,让所有的道德伦理见鬼去吧!

  出了门才知道,太阳早已落山,星星都出来站岗了。也就是说,我在那暗无天日的练歌房里呆了不下十个小时。大街上霓虹闪烁,行人的步伐缓慢柔和,各种料理的香味大有散去之意,只有夜的神秘愈见浓厚,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我自己。

  我沿街行走着,遇见一个“酒吧”字样的店便钻了进去。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总有一种陌生与不安感,直到看到吧台上那一整橱发亮的液体,我才有了找着家的感觉。

  调酒师穿着帅气,沉默而专致地玩转自己手中的酒器,见他无意主动搭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麻烦来瓶芝华士。”想到这是老爸常喝的酒时,我马上改口说:“不好意思,只要是烈酒就行。除了芝华士。”他抬眼看我,冷酷的表情突然丰富了起来,“怎么?想醉?先来杯长岛冰茶如何?”我瞪着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几岁小孩吗?我说了,我要喝酒,要喝烈酒!”心中暗骂,*!怎么今天诸事不顺,什么人都不把我当回事呢!见我生气,他反而乐了:“呵呵,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吗?我好心介绍一款五种烈酒调制的鸡尾酒给你,你还不领情,第一次来吧?”“那又怎样?!我可不要喝这么名字这么幼稚的酒,我知道,有一种叫伏特加,或者白兰地之类的酒,就来这些吧。”于是他给了我一杯伏特加。

  让我失望的是,我居然是酒中高手,几杯伏特加下肚后,我仍然头脑清醒,如何一醉解千愁呢?于是,我让他将几种烈酒混在一起调制一种可以让我一喝就倒的极品,但名字绝对不能叫做“长岛冰茶”,那就叫“万箭穿心”好了。

  “记住,这可是我送给你的创意,以后有人要点“万箭穿心”,别忘了提我的大名,我叫……无冕之王!我拍着吧台叫喊着,企图将我嚷着我专利权的声线从喧闹的场景中提炼出来,这时,我显然已经有点醉了。他笑得很无奈,眼里尽是嘲讽。“还要吗,你的‘万箭穿心’?”我懒得理他,把头偏向另一侧,睡了起来。

  后来,我被人推醒了,原来是调酒这小子,他提醒我现在已经是打烊时间,我应该付钱走人了。可是我摸了摸我的屁股兜,光光滑滑,我的皮夹已经不知去向。

  “没钱还来买醉?还指着贵的点,拜托,下次一定要在店外立个招牌:‘穷学生与白痴不得入内’!”这小子没喝酒,但却开始发起了酒疯。

  我来不急气愤,因为无钱可给的状况让我愈发担心起来,我既不能找我爸妈,也找不到我的朋友,因为我把手机丢在练歌房了。难道我只能签下卖身契或者选择被他们毒打然后丢到垃圾筒旁?

  “我来帮他付酒钱!最讨厌狗眼看人低的人了,狗都不如!”

  一个彪悍的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边说边向我们走过来。

  呵呵,今天我算遇到好心人了,心中顿时无限感激。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因为天下是没有免费午餐的。朋友,帮我个忙吧!”他笑盈盈的望着我,好像面对的是一只入套的野味。

  我咽了咽口水,刚才差点就自作多情了一把。“钱我会还你的,不过现在你要我帮什么忙?”我小心地问。

  “喏!”他指了指不远处躺得四脚朝天的醉得稀里糊涂的胖子,“我朋友醉了,我得抬他回去。但是现在另外有人急着要我的材料,你帮我送一下好吧?打车快些,这钱你先拿着。”

  “好。你的电话是多少?等我有钱还你的时候就联系你。”

  “客气啥!今天就当我请客。”

  “钱我肯定是要还的,你的忙我也一定会帮的。”

  “好!随你!谢了啊!”

  之后,他送我到酒吧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地点之后,交给我一个公文包,叮嘱我说:“到了地方你就站在原地就行了,我叫我朋友去取,我朋友姓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

  “恩,你放心吧。师傅,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