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浮云 第二章(六)爱的遐想

  白小燕要去北演艺术学院报到了。亲人离别时的伤痛,不时地袭击着许华。这是十年前离别母亲后,未曾有过的悲伤和失落感觉,它赶不跑驱不走,而且随着离别的临近愈来愈强烈。白小燕的哀情反映得更伤痛,在汉水河畔公园回来的路上就伤心地哭了很久。许华的安慰.抚爱也无法抹平她的别离情。临走那天她父亲和许华都去送别,她像小鸟一样依偎着父亲抽泣,聆听父亲的嘱咐和叮咛。

  许华递过去一方手帕:“大学生了,还像个小女孩,多幸福!还要哭鼻子。”

  火车即将启动,白小燕上了车,小手伸出窗外,不停地挥动,硕大的眼睛中饱含着泪水。许华追随着列车高声叫喊:“记住我的话!写信来!”列车渐渐远去,失落和思念一起涌上心头。

  回迷城的路上许华心里空极了。走到江边,一眼就看到那一丛熟悉的小树丛,白小燕蝴蝶般的身影,似还在向他招手。走下河堤呆呆地看着已十分浑浊的江水,他蹒跚地走向渡口。

  都说‘爱’给人无穷动力。与白小燕相识后许华的心情特别舒畅,精神格外振奋,生活充满阳光,人生满怀希望。

  在小燕走后第二天,许华接手了一项烦重的工作任务:对迷芒市西片六个县气象站进行技术业务大检查。台长老邱要求,检查工作要‘点面结合.突破重点;严格制度.严肃纪律,把全区业务质量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台长老邱问许华:“有困难么?你今天就起草一个方案,明天出发。”

  许华有些犹豫地问:“明天就走?是……不!没问题,明天一早方案送你审查。”其实他在想,这么急,晚两天都好。晚两天就能收到白小燕的第一封信。太思念了,真想知道她现在的一切。

  极度的思绪不仅使人遐想,而且使人恍惚和忧虑。许华自问“和小燕相识并不长,相互了解甚少,她又是搞艺术的,一定人巧心活,难免会见异思迁。在繁华的北京,她心中还有我么?……。也许根本不会有‘第一封’信。”又联想起那个朱洋,儿时的她难道与这个朱沁有瓜葛?无奈的思绪使许华早就停止了手中笔,写方案的信箴上一片空白。他看看窗外已夜深人静,沏了一杯浓浓的茶,定定心,用力地驱走了无奈的想思,三页纸的业务大检查方案一蹴而成。第二天一早,他把方案递交给台长老邱,看神色还比较满意。按方案由许华提前对立县.盘县.曲县.大木县四站进行普查,十天后到永平县站,与台长老邱率领的检查组汇合再对永平.永水两站进行重点检查。

  下午许华就要出发了。正准备着行装,陆娴婷走了进来,关切地说:“山路难行,独自一人走山路一定要格外小心了。”话语中充满着忧心。

  许华调侃说:“那你倍我一块去吧。”

  陆娴婷笑笑说:“我倒真的想和你一起去。”

  临行前许华又向检查组钱秘书交待:“有我的信一定带到永平站。”

  迷芒市西片是大山区,其北有秦岭余脉屏障,大巴山东段逶迤于南,大神农架海拨三千多米。国家经济‘三年困难’刚过,正在复苏中,山区交通十分不便,国道只通到立县。检查完立县站后,许华就只身步入深山老林中。

  走山路农民告诫许华“看山不走山,怕兽(野兽)不见兽。天黑莫行路,脚踩明路走。”“手中柱个棍,闻声莫回头。暗处谨提防,明处甩开手。”许华从立县西走盘县,南折曲县,东转大木县,再西行永平县,行程近千里。其时三次遇险:

  一次是险遭劳改犯偷袭。那是去盘县的一段曲折山路,天高云淡,许华哼着革命歌曲,正信步行走在岩边小路上,突然一块手掌大小的鹅卵石,携带着‘嗤嗤’风声擦面而过,险些将他击落到悬崖峡谷中。他抬头一看,是一伙身穿囚服的劳改犯在坡上劳作,正要上前论理,一个武装民兵走过来说:“都是一些亡名徒。没侨着,算了,你快走吧。”

  另一次是遇一只独狼,人与狼对峙近十几分钟。那是去曲县的途中,正午的烈日直晒得他昏沉沉的,在一处三岔羊肠小路口,一只棕黄色独狼,悠悠地自左侧山坡上缓缓下来,高度警惕使他早已看到了它。他右手柱着棍,左手顺手抓起一块卵石,矮身蹲在山崖旁。岂知那狡猾的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伸吐着血腥的长舌与他对峙着。他想这下可完了,一只狼尚可对付,要是再来一群,那只有听天由命了。正在危机时,一个樵夫满挑着一担柴禾走了过来。樵夫丢下柴禾,抄起钎担,大喊了一声“打狼!打狼!”独狼这才奔逃了。

  最危险的一次是从曲县去大木县,天色已近黄昏,迷了路走差了道。许华虔诚地向一位农妇大嫂询问去大木县城的路,她竟然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干部。知道也不告诉你!”看来她对干部的成见挺深。他只好挺而走险,顺着山路,爬上了右侧山坡。停了片刻向远处一望,只见黑崖崖的一片大山,在幕色中黑乎乎的阴森恐怖。许华仗着年轻,正要向前迈出第一步,不料左脚的草鞋带从根断裂了。无奈地只好折回公社。公社干部告诉他,那是大木县与大神农架交界的原始森林。百里无农家,白天人进去了都出不来,莫说是夜晚。听此一言,真吓出一身冷汗。

  许华不信‘命’,但三次他都奇迹般地躲过了厄运。……。

  ‘公’与‘私’两股力道伴许华走完千里艰险路。事业的‘意志’是‘公’,而对白小燕的爱恋和思情是‘私’。走山时,偶遇阳光大道,心情就特别舒畅。天是那么地蓝,地是那么地广,连小草野花都在向他招手!有时无奈的焦虑也会向他袭来“会有‘第一封’信么?”

  十天后顺利完成了四站普查,许华到达永平县站,急切地询问钱秘书:“有我的信么?”

  “有,不只一封,一叠子呢!把腰都压弯了。”钱秘书笑着说。

  许华惊喜万分,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数了数一共五封,还多是厚厚的,信封是用白色纸贴上红边,巧手自制的。检查组和永平站的同事都围了过来,原本十分严肃的台长老邱也笑着说:“开信布公!”许华又喜又急说:“隐私……就饶了我吧。”

  按邮戳的日序,许华轻轻地,小心异异地拆开了‘第一封’。是一本白边兰色《二十四节气》小丛书,扉页上题着“赠:小许同志”落款是“小燕于北演艺院**年*月*日”。丛书虽薄内容丰富,从二十四节气的意义、历史到阴阳历与气候的关系,以及农事活动都作了普及性讲解。还深入地论述了‘候应’。许华所从事的气象工作其科学内涵就是天气和气候。赠此书也许是一种小妹对大哥式的‘投其所好’。丛书中夹带一封长信,称呼已改为‘华’。叙述了从迷芒市到北京一路旅途上的劳顿;学院师生的热情与关照;学院环境之优美;同学们初相识时的喜笑。更多的是倾诉了远隔千里对亲人的思恋。信中提出要许华一张近照,深情地写道:“让它永远陪伴着我……。”略带学生气的字,写得很娟秀,就似她娇柔的身形,语言中还透着稚气。

  第二封信是后两天发出的,是‘续篇’。信中不绝地夸赞许华“是女孩可信的人”“有现代公子式的倜傥”“外貌似文静内心柔中刚”……。许华自感惭愧,真有那么好么?第三封信相隔了三天,大概是希望接到回信后再写。在失望之余有点娇骄地质问:“为啥不回信?”可她怎知此时许华正孤身一人独步在深山林中。随信还是寄来了一张半身照。穿了艺院特色校服的她,清秀中略显英武,娇骄中有点沉稳,一双明眸紧盯着,心中的甜蜜若揭。它成了许华的一贴‘护身符’。又遇‘艳’时它是一道防线,困惑时它是一股向前的动力,遐想时它是一幅美丽的画。第四封、第五封信是同一天发出的,充满了焦急、忧虑、质问和不安,信箴上似有几滴泪痕。……。

  许华再也无法读下去了,晚饭后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汇报’了十多天的经历和思念,读来信时的心情和感受,也表达了让她苦盼的欠意。告诉她小县城摄影条件不好,回迷芒市后一定照一张着色照片寄去,以弥补无信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