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话中有话

  第十七章话中有话

  我停了一下,看了一圈,所有的人都在专心地听我讲话,心理小小地满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喝口茶,继续给张启先上课;“张老头,你刚才提到‘奇技淫巧’我想问问你,这洋枪洋炮算不算奇技淫巧之物?咸丰八年,八国联军一万多人,正是用这洋枪洋炮打得十几万大清军队一溃千里,这么沉重的历史教训为什么还唤不醒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愚昧呢?我知道,现在这大清国,只要一说到洋人的发明,都冠已‘奇技淫巧’四个字,大清的读书人无不如此!官府也这样自慰,可为什么我们大清朝还要向洋人买这洋枪洋炮装备军队呢?一边骂着人家的科技发明,一边又用钱去买人家的产品。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叫什么心理?这是不是无耻?早在一百多年前,欧洲就兴起了工业革命,发展科学,使欧洲各国国力大增,国富民强,再看看我们中国,整天抱着四书、五经,学习所谓的圣人之道,结果如何?除了勾心斗角,人整人之外又懂什么?教人有道德当然是好事,可是几千年来,忠、孝、礼、义、信,让老百姓富裕了吗?老百姓又得到了什么?以前欧洲人落后还能显出我们的大国风范,现在呢?人家强大了,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反过来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学习科学,发展科学呢?举个例子说,洋人用的枪要一下一下地放,每放一枪要换弹药。如果我们能发明一种每分钟可以打上一百发或上千发子弹的机枪,我们的军队还会怕他们吗?洋人的火炮能打一千米,如果我们能让火炮打出一万米,又何惧洋人的炮舰?这些在你看来也许不理解,但在我眼中,我认为只要我们努力,三年之后就能做到。我们诺大之中国走到了今天的地步,究竟是为什么?你想过吗?我认为不是某一个读书人造成的,而是我们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所造成的。我不用多解释什么,其实大家心理都清楚,圣人也是人,他说的话在当时那个年代也许是对的,但现在就不一定正确。孔子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那你为什么让小佳去李师母那里学习呢?因为你也知道,不论男女,没有知识就什么都谈不上。再说这医学一事,前阶段,在我工地上有些工人,小腿肚子抽筋,老冲把他们都送到了你这儿,吃了七、八副药才恢复。可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吗?”

  张启先用眼睛瞪着我,我又气他;“你也不用总拿眼睛瞪我,为师我要讲的是科学道理,我没有说你的药不好、不对,说实话,中医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古人云,兼听则明,兼收并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什么都不懂了呢?你知道这种病在西医中非常简单,叫做‘腓肠肌痉挛症,’原因是因为身体内的钙流失严重,只要及时补充钙,病立刻就好。西医补钙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口服,二是静脉注射。这口服的钙要加一定量的‘骨化醇,’也就是维生素D,增加人体对钙的吸收。静脉注射要用葡萄酸钙,这样可以被血液直接吸收利用。人体补充钙必须是离子状态的钙,像葡萄酸钙、乳酸钙或者柠檬酸钙都可以,你在药方中一定加了钟乳石,钟乳石虽然是钙盐,但多为碳酸钙,碳酸钙在胃里与胃酸反应,生成氯化钙,但到了碱性的小肠中又生成碳酸钙和磷酸钙,不易在体内分解和吸收,而且还可能沉积在大肠中,造成涨气和便秘,所以,补充效果不好。我听高冲告诉我这件事后,立即命令所有的食堂,每天熬骨头汤,加入一些山楂、西红柿和醋,为的是让骨头里的钙能析出更多,骨头汤熬上一夜,第二天,每顿饭都让工人们喝上一碗,你看看现在谁还抽筋?这不是什么偏方,是科学,只要有点科学常识,这些小问题随手而解。张老头,我前面说过,不是我不尊重你,而是你不尊重科学,我对读书人十分尊重,李夫子也许听李霸讲了,你知道我请来的那些先生们,我每月给多少钱吗?告诉你,每人每月60两银子,李夫子作为副校长是70两,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尊重科学,所以我敬重他们。你好好想想吧!”

  说到这儿,我不得不停下来,口太渴,我喝了几口茶,再看看大家的表情丰富多了:张启先低头喝茶,张景辉满脸惊愕,张着嘴巴;张小佳冲我一笑,别误解,那是原谅我先前对他爹的无理;李夫子一脸得意;何师爷在调侃他;“夫子,你这回可是一跃上枝头,(下句他没说,但我知道是乌鸦变凤凰)你们夫妇每月有一百三十多两银子的收入,我老何可要多打扰了,经常去你那喝喝酒,打打牙祭什么的!”

  “没问题,随时欢迎!”李夫子有点得意的回答。张景辉总算回过神来问我;“天麟,照你这么说,西医确实要比我们中医强,这是真的吗?”

  我摇摇头;“景辉兄,你认为我有必要骗你吗?再说你的想法又犯了比较‘诗与词’的错误。西医和中医不能用这种比较方法去衡量,只能说对不同的病症各有其法,而且谁都不是万能的,有些疾病西医西药很有效,有些他们不行。比如,对于风湿,西医可以说是束手无策,既便使用一些激素类药物,也无法根治,而且还会带来其他的副作用。所以你一定要记住,对于科学的东西兼收并蓄,单纯地比较谁比谁强,这决不是科学的态度。”

  张景辉深已为然;”天麟,说到风湿病,我想起你给石头娘开的方子,我仔细看了一下,这里面用两味反药,不知为什么?我也没敢给别人用过,不知道你为什么敢用反药?”

  我说;“首先我告诉你,这个方不是我自己的,是从别处得来。至于这里用了反药,我也知道,这用反药违反了我们中医用药的原则,但我试过,这付药服用对身体没有任何毒副作用。也正是这样,我才敢给刘娘用,而且你们也知道刘娘现在没有任何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之所以有效,是不是恰恰这反药的作用呢?药的煎煮过程也是一个化学反应的过程,是否在其它药物的作用下,解除了原有的毒性呢?如果你能学习化学实验,布朗那里我建了个实验室,你可以去做一些药理实验,这些只要你想学,布朗会教你。不过,既然说到这个药方,我到想提几点建议给你:风湿病在北方,老百姓有一种叫法,‘老寒腿’,北方有许多人患这种病,一到天冷的时候,不能外出,甚至有的不能走路,我这个方,不能说一定包治,但肯定是有效的,你不妨把它做成丸剂,便于携带和服用。怎么做?你们比我懂;再一个服用的时候最好用温酒送服,可以增加药效;最后对于病情重的患者,要加上热敷,效果奇佳。我听说现在山西客栈里来往的北方客人很多,你只要略加宣传,再把丸药配上说明,我想一定是一笔好生意。”

  接着又把热敷的方法讲给张景辉,张景辉都认真记下。又问我;“天麟,这方应该叫什么名?”

  我想一想;“就叫‘活络丹’如何?”

  “好!”张景辉是满意了。小佳过来为我斟茶,可能是心理感激我的做法。今天谁都看得出来,我给张启先的礼可不小,不但无条件地告诉他们两种药剂,又出主意让他们扩大生意,对于别人也许不重要,但对于当时的医生来讲,无疑就是财富。我故意歪头看着张启先,老猫尾巴脸有些红,不过还是“哼”了一声,我继续气他;“张老头,为师继续给你上课,你怎么哼哼也没用。你刚才说我‘崇洋媚外,’其实我知道,你说不是我办学的事儿,而是我的‘天麟集团’,对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我的话吸引过来。

  “好!你不回答,我当你是默认。咱就说说这件事。先说人;布朗是我请来的,可他来嘉兴这些日子,可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有过什么不检点的行为?没有吧!至少到今天来说明布朗算是个好人吧!一提起洋人,咱大清的人就恨,认为洋人都坏,其实不然,洋人也是人,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好人、有坏人,认为洋人都坏那是一种偏见,反过来说,咱大清的人都是好人吗?如果大清的人都是好人,你问问何师爷,官府还设牢房、监狱干嘛?而且大清的坏人还少吗?再说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我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为什么要成立天麟集团,为什么要请布朗?你有深想过吗?咱大清红顶商人胡雪岩,你们不是不清楚吧!想当年长毛叛乱,胡雪岩空头囤货,买空卖空,照样挣钱,我自认为不如人家聪明!胡雪岩能成为大清第一个红顶子的商人,我自认为没有人家的权势,可就是这么一个有权有势又聪明的人不是一夜之间就破产了吗?我不信你没有想过为什么?我高天麟与胡雪岩相比,可以说样样不如,那么,我何以自保?胡雪岩之事可以说‘成也官府,败也官府,’这一点,咱大家都心知肚明,我高天麟不想走这样的路,也不想与官府沾上关系,所以只能走今天的路。官府里贪官比比皆是,就算咱嘉兴的县太爷是个清官,可他能左右了杭州从知府到巡抚二十来个衙门吗?前几天,嘉兴的人都知道我送回二百万两银子,假如我现在的企业不是与布朗合作,试想一下,杭州府的那么多官佬爷们,会怎么对我?轻者让我拿出钱来贿赂他们;重者,我不但要受皮肉之苦,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了我个人遭点罪也就罢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可给我做工的十多万工人,他们又怎么办?这种事不用我给你举什么例子吧,你张老头、李夫子、何师爷都比我年长,不用说听过的,就是看过的,经过的也不在少数,而现在呢?我不用担任何心。不管是那级官府敢找我麻烦,我让布朗出来,再不济,请美国公使馆帮忙,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吃不了兜着走?当然,我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谁!说实话他们也不配让我去招惹,而我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再说说我做的事儿:也许在许多人眼中把我看成商人,甚至是奸商,但我自问自己不是。在大清,商人的概念就是从东家低价买进,再高价卖给西家。而我不是,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就拿水泥来说,我是把在你们眼里看来没有用的石头,经过加工,变成水泥再卖给洋人。在有知识人的眼里,我这是科学技术,在你眼里是‘奇技淫巧’,不过无所谓,总之一点,我是在生产产品,而卖的也是我自己生产的产品,这叫做‘实业’。与商人有本质的不同。你想想看,我用我的产品挣谁的钱?我挣的是洋人的钱。我卖给洋人的水泥比你们知道的价格要高出一倍以上,我挣洋人的钱,再让我们嘉兴地区的老百姓受益,试问,这大清国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对待大清的百姓,我有过奸商的行为吗?就说我的烧烤城,茶叶蛋卖的和生鸡蛋一个价格,包子、大饼,两、三文钱让人吃饱,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吃过吧,你们说说看,那包子和大饼就让你们自己家做,能否够上成本?夏天菜多到还好,可一入秋,包子连成本都够不上,而我涨价了吗?而这一切又源于何处?不恰恰是我赚了洋人的钱吗?你再看看咱大清朝的官府:香港,英国人设了总督;舟山群岛被英军驻扎;琉球国成了日本的冲绳县;胶东半岛给了德国人;等等。张老头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我没有听过你对这些事说过什么?是啊,你不敢!你怕官府砍了你的脑袋。而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可以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请问这岂是读书人所为?又岂是君子所为?于国于民,我不敢说做了多大的贡献,但至少是有益而无害,于国方面我说两件事,你可让何师爷作个鉴证:第一、这几个月嘉兴城里,惹是生非,偷鸡摸狗的事,比以前是不是少了很多?大家都忙着做工,谁还有闲心做那些事?第二、前几天我听说衙门在收税。想想往年一到这个时候,哪里不是孩子哭,女人叫?今年有吗?老百姓有了钱,谁还愿意为了拖欠税而受罪?何师爷我说的可是事实?”

  何师爷接过话;“是啊!咱县太爷已经两个多月没升过堂了。没有告状的了,也没什么事,自然清闲。再说这收税,已往是要忙几个月都收不齐。如今不到十天,都收齐了,要不我哪有时间陪李夫子来这里坐坐?”

  我接着说;“怎么样,张老头?我没说错吧!于民方面更不用说,这嘉兴方圆百里哪家不受益?城东老任家是咱这县里最大的地主吧!他家的地比李霸家的多出一倍还多,可往年他家的粮食要雇多少人,多少车,运到外地去卖?今年我按市场价格全部收购,仅人工、运费这两项,老任家就省了不少钱,这一点连老任头自己都这么说,你说,这嘉兴还有谁没受过益处?”

  老猫尾巴在旁嘟哝了一句;“我跟你扯不上关系,别跟我说这些风凉话!”

  我气乐了;“张老头,你要这么说,我还真要跟你掰扯掰扯,让大家都听听:就说你这药铺,今年二月份以前,就只有一个伙计对不?而且前几年也只有一个伙计。现在呢?你雇了七、八个人,为啥?当然是患者多了,你们忙不过来。可患者为什么多了?不是你张老头今年一下子变成神医了吧!我告诉你,那是老百姓有钱了,看得起病了。以前,老百姓也有病,但是他们穷,看不起。如今这方圆百里,家家有人在我那做工,他们都有了钱,人一旦有了钱谁不想有个健康的身体?过去看不起病没办法,如今既然有了钱,谁不愿意把自己的病治好?你拍拍良心问问你自己:这嘉兴地区,什么时候老百姓的生活像现在这样?你接的患者中有多少是陈年旧疾?你还敢说跟我扯不上关系?我告诉你,这各行各业受益最大的就是你!”

  这番话把张启先说得彻底没电了。小佳不满地看了他爹一眼,张景辉低头看着茶杯。何师爷和李夫子相互看看,点点头。我觉得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当然我也不能白来,一定要张启先有所改变才行,最后,我做出一副表情沉重的样子:“张老头,为师我呢该说的也都说了。每个人对人生都有不同的看法和理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不断努力地去学习,懂得真正的科学知识,客观地理解问题,实事求是地面对生活。所有这一切我总结六句话送给你;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我说完刚要起身,李夫子叫住了我;“天麟,等等!”李夫子取过纸笔对我说;“天麟,刚才的六句话,再说一遍,为师要记下来”。我又讲了一遍,随后向他告辞,带着小伍和小黑,拿上一包珍珠粉离开张启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