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赐婚 第一节

  选秀的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青荇已将这边的结果通知了陈工良和祾祺儿,传来的回复是:等待时机,返回杭州。所谓等待时机,不过就是等鄂硕许我返回杭州,可是他却迟迟没有让我回去的意思。不知为何,我对此竟隐隐有些欢喜。也许是因为我做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的大小姐做上了瘾,现在又没了要担心的事,所以乐不思蜀吧。

  我以为一切都将要恢复原状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已结束,但是这都是“我以为”,世间之事,偏偏就在“我以为”时,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让人猝不及防。我没有想到,一道太后懿旨,竟会将这看似已经完结的故事,又重新拉回到戏台上。

  今天上午,我还在园子里为去哪儿玩发愁,前院便传来让我去接旨的消息。我心中诧异,太后会有什么旨意给我呢?

  来到前厅,只见正厅中央果然站着一个太监,手持一卷杏黄色帛绢。府中所有人都已来齐,且都已准备好,只等我来。

  见我过来,鄂硕便带着我们面北而拜,聆听旨意。

  懿旨很长,且用字考究,我听得半懂不懂,但断断续续的语句我还是能够听清。

  “……观秀女董鄂祾祺儿品德端庄,姿容俊秀……赐予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贝勒为侧福晋……惟愿二人同心永结,琴瑟和鸣……”

  赐婚?博果尔?侧福晋?……我觉得脑子里轰鸣一片,茫然地接收着这些信息,一时无法相信。

  “快谢恩呐——”宣旨太监拖着嗓子提醒我,我回过神来,缓缓磕下头去,一字一顿道“谢——太——后——恩——典——”良久没有起身。

  鄂硕替我接过懿旨,打发了宣旨太监及随行人员出去,回头看我还呆跪在原地,遂摒退众人,走到我身边来亲自扶我起身。我任他将我扶起,心中兀自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让我嫁给博果尔?他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小男孩!居然让我去给他做小老婆?不,就算是真的,也不是我要嫁,是祾祺儿,是真正的祾祺儿,我不是祾祺儿,我不是!……

  鄂硕叫我的名字,问:“你怎么了?”我蓦然回神,抬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扳正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告诉阿玛,你是不是不愿意这门亲事?”

  是啊,我不愿意,可是又能怎样呢?这是当今皇太后亲下的旨意,难道他能驳回吗?但是,没关系,只要真正的祾祺儿来了就好了,我不需要嫁,我不需要……

  我甩开鄂硕的手,向我的房间跑去。我要去找青荇。

  拉开大厅的门,看到后母正站在门口,像是已站了许久。她见我出来,冷笑一声,说:“你不是早就和人贝勒爷勾搭上了么,又何必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我愣了愣,狠狠瞪了她一眼,继续向我的房间跑。

  青荇正不安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看我进来,生生顿住了步子。我对她说:“我要走,让真正的祾祺儿来嫁吧。”“不,你不能走!”青荇拉住我,说道:“你答应了小姐会帮她,难道你想出尔反尔吗?”

  “我是答应了,可是当初说好了这是交易不是吗?如今我不想交易了,我放弃当初他们承诺我的条件。我什么都不要了总行了吧?”青荇看着我,很轻很慢地摇头,眼神却不容商量,我咬牙道:“如果你们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会等祾祺儿进京再走,不然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家老爷,我是假冒的!”

  “已经晚了。”青荇依旧拉着我,说:“我已经把你被赐婚的事传信过去,他们接到信后一定就藏起来了,你找不到的。所以你去告诉老爷也没用,到时老爷知道了自己女儿的事,却找不到小姐,就不能成亲,不能成亲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那时他会帮着你这个外人吗?你最终还不是会被送去顶替?”

  我突然明白,这一切,早就是别人算计好了的,赢面全在别人那里。他们一定早就选好了躲藏处,我这边没事也就罢了,他们到时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我这边一旦有事,他们便藏得好好的,把一切揽到我身上,他们进退皆宜,我却只能进不能退。事到如今,嫁与不嫁,又岂是我说了算的?

  我早就该知道,一踏上这条船,就无法回头了,可我还那么天真,以为这不过是场交易,我还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以为自己随时可以抽身出去。我这边的一举一动别人都知道,别人在哪里我却一点儿都不知。我真是太傻了,枉我活了二十年,还看了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电视剧,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小手段都没看透,居然就这么被利用了,我真是不甘心啊!

  我冲着青荇大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为你们做出牺牲?你们幸福的活着,我却要当炮灰!……我要去告诉博果尔,去告诉太后,我要让你们也不好过!……”我一边喊一边跌跌撞撞向外跑,突然,觉得后脑猛的一震,眼前便黑了下来,朦胧中似乎听到青荇惊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黑夜。我缩在被子里揉着仍隐隐作痛的后脑,心想,这一定是陈工良的人干的。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暗暗一叹,今天又冲动了,那么大吼大叫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我应该做的,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我身边已找不到谁能来帮我了,我所结交的一切亲人朋友都是这个虚假的身份给我的,我才发现在这个时空我竟没有一个能完全说真心话的人。我被人利用,我也在骗别人,现在想想,其实当初我决定帮祾祺儿的时候,又是完全真心的想要帮她吗?

  白天说的要去告发他们,说的也是一时糊涂的气话,就算有人相信我,我不也是帮凶吗,到时候也是难逃罪责。如今要逃跑,恐怕也是不容易,我能被他们的人打昏,就说明现在一定也有人在监视我,估计我一动心思,就又被一棍子敲在床上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天亮了,我梳洗过后在园子里闲晃。没人问我昨天为什么会昏倒,因为青荇告诉他们我是大白天在屋子里睡觉,那么事情连起来就是我接到赐婚的懿旨以后飞快的跑到房间里睡觉,于是乎,现在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不知又在怎么想我。

  我坐在秋千架上,觉得格外悲伤,我想不出自己要怎么办才好,我想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在这做这冒牌的大小姐做的太逍遥了,要给我些苦头吃。我好想回家,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时代,虽然那个时代空气污染、人口膨胀,还有其他各种缺点,可是那里有我的亲人朋友,而且不会有人用所谓的不可违逆的旨意决定我的终身大事,不答应就会死。

  我无意识的荡着秋千,越荡越高,绳子也越来越紧,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这种感觉突然让我想到那天在过山车上的感觉。我心中一动,忙叫来被我赶到一边现在正远远看着我的青荇。

  我让青荇尽力将秋千荡高,荡快,我也从坐在秋千上改成站在秋千上。秋千荡起的风吹起我的衣摆,我觉得心也像飞了起来。我不停的说“再高点儿再高点儿再快点儿再快点儿”,青荇虽然不解,但还是按我说的做,只是不停提醒我:“这样太危险了。”我哪管它危不危险,只想找出最符合当初感觉的那一刹那……

  可是秋千永远不及过山车的速度,当我荡到最高点的时候,我决定放手。

  松手的那一刹那,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得自己被扔了起来,然后在空中飞了个抛物线,就要重重落在地上。我知道自己失败了。

  我听到青荇的一声惊呼,心想,这么摔下去会死吧?可是我已来不及害怕,我最先只是觉得难过,因为我突然明白,任何巧合的事情,之所以称其为巧合,就是因为它发生的几率小到不能再小,又怎么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呢?这次我穿越时空而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巧合,我怎么会可笑到去奢望再穿回去呢?

  当难过过后开始害怕时,我已经落了下来,但是我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有一个人飞快的冲上来接住了我,我们一起跌在地上,而我压在了他的身上。我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晃了几晃便晕了过去,模糊中只看到救我的人的半张脸,脸上似乎还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当我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时,看到身边坐着的是鄂硕。他焦急的表情在看到我悠悠醒转后变成了欣喜。我看着他关爱的神情,意识渐渐清明,想到我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时空,再也见不到我的父母亲人朋友,难过汹涌而至,眼泪便不由自主掉下来。

  见我流泪,鄂硕有些无措,他拿过一条帕子给我拭泪,安慰道:“我说过,有什么事情告诉阿玛,阿玛替你担着。”

  他能为我担着吗?想到青荇说的话,想到如果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儿,我觉得更加难过。没人能替我担着了,再也没有人能帮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