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君夫人之后，我轻微地皱了皱眉。忽然，身后一阵风拂过，我一僵，迅速回头，却发现，一个红衣少年在瞬间带走了素铃。

　　红衣少年啊，呵呵，是落筝少主吧？所以，当真如渊笙先生所说，我范蠡真真是一点儿希望都没了么？素铃，已经，爱上那个少年了？那么，我真得断情么？我……我抬眼望向西施，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呵呵，断得了么？若是断得了，这世间，怎还会有那些痴情种子存在呢？怎还会有为情自尽之人存在呢？

　　“范将军！”君夫人的呼喊唤回了我的心神，我愣了一愣，微微点头，面上却无喜哀。这时候，我当真不知道，我究竟该是喜，还是，哀！

　　望向夜空，我这才发现，今晚竟是没有月亮，不是新月之日却无月亮，那么照素铃所说，明日的气象，该是，大雨吧？还是，大雾？啊哈，已经记不清了呢，只是，为什么我还记得，当时素铃的表情，素铃的语气，素铃的，一切？

　　“范大哥，你，在看什么？”西施走至我身旁，轻声细语问道。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继而目视前方。

　　“范大哥，若是，君上复国，你，娶我，可好？”西施问得有些慢，似是在考虑衡量着什么，我却无心在意。

　　“无妨，届时，若是赐婚，便迎娶吧。终究，你是为我而踏上这条路的。”我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一丝停滞。呵，心已死，佳人已不在，我又何须在乎今后将会有谁，伴我一生呢？

　　“……是么？”西施停顿了许久才轻轻说出这么一句话，很轻很淡，像是力气被抽尽一般。

　　谁又知道，仅仅是我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仅仅是这么平常的对话，却造就了今后，那么多人的痛苦。

　　待回到居住之地时，我才发现，君上以及，郡主竟都站在茅屋前。看来，君上是沉不住气了吧！

　　“西施！还有，郑旦，你们且随越女和夫人一起来吧！”君上看到西施时，表情是毫不掩饰地开心，“对了，少伯，你且在门口查看着！”

　　“诺！”我朝君上行了礼，然后看着君上推门，和她们一起进了屋，待君上开门时，我才发现，花瞳竟也在此地，看来，又是一场阴谋策略。是子禽留下的计策？亦或是，渊笙先生的献计？

　　站在屋外，我下意识地握上腰侧，却发现，哪里空空如也。也对，如今，我已不是越国的将军了，我又怎配佩戴佩剑呢？

　　我是将军，越国的将军，又是生在这乱世之中，所以，我的使命便是守护。守护君上，守护我的国家，守护君上的子民！可是，为何，我不能守护我心爱之人呢？我好希望，真的好希望。

　　依稀还记得，第一眼见到素铃时，她灵动的双眼，温暖的笑容。那一刻，好想，我好想停留在那一瞬间，然后将那个笑永远地封锁，锁在我的身边，任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在苎萝村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即使，我爱的人并不爱我，可是，我却能时时刻刻呆在她的身边，能时时刻刻看着她，能暂时独享她的温暖。有时，我在想，若是当日，我并无被西施救起，那该多好，那样，我就不必遇上素铃，并爱上她，然后，再饱受相思之苦与离别之痛，到最后，我再无任何痛楚，毕竟，感受痛楚的心已经不在了。

　　门开了，我转身，不再去想那些已经再也触及不到的东西。

　　“君上！”我朝着君上弯腰。

　　“现在，除了夫差，哪里还有君上？少伯，你可记牢！”君上的语气有些僵硬，我抬头望去，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君上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诺！”我点头。

　　“少伯，你去送送西施，途中，西施会与你说明一切！”君上的眼睛开始，或者应该说一直都流连在西施的脸上，是那种深深着迷的样子，就好似当初的我对着素铃一般。

　　“诺！”我握拳，继而转向西施，西施朝我微微弗了一下身子，我点头，完全没在意到西施与往常的不同。

　　走在路上，我的心思一直是混乱的，完全都没照顾到一旁的西施，反而让她提醒了我。路上，西施与我讲得计划，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不，应该是我并未听到。我从未这般失礼，或许，并不是这样的，但凡碰上素铃，我一直都会很失礼。

　　“范大哥，今日，你是见到素铃了？”西施开口了，我愣了一下，耳朵里只听进素铃二字。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西施，西施皱了皱眉，脸上有着点点凄哀，眼中也满是苦楚，她淡笑道，“看范大哥这样，夷光也是知道了。”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却也知道，西施变得很奇怪。

　　“你，怎么了？”我问道。

　　“范大哥岂会关心夷光？”西施的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的意味。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淡淡望着她。

　　“范大哥，此行，你只需送到这吧。”西施朝我福了福身子，“夷光知晓范大哥心中所爱，夷光不再强求范大哥娶夷光……”

　　“夷光……”我轻呼出声，却被西施止住。

　　“范大哥，且让夷光说完。”西施眼神很坚定，“范大哥，此次复国之路定是危险重重，越国能否复国全看我们几位美人了，可是，你要知晓，这中间挡路者不少，夷光是绝不会轻饶这些挡路者的。所以，范大哥，届时，还请你看清大局，切不要喂了些儿女私情而毁了我们的越国！”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我耳中却是那么刺耳，西施的意思，我不是不懂，可是，为何，为何要在此时提出？

　　站在路口，西施望向我，然后伸手将我环住：“范大哥，日后，定不要怪夷光，夷光，夷光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推了推西施，没有推开，却也任由她抱住。可是，一声戾喝从身后传来……

　　“大胆贼人，还不快快将西施娘娘放开！”西施迅速撤开手，我愣愣的回头，看到的却是那一身黑色锦袍的俊美男子，他微微笑着看着我与西施二人，眼中却传来狠戾，让人不寒而栗。

　　“拜见夫差大王！”我弯腰，却未跪下。

　　“放肆，降到君上还不快快跪下！”尖细的嗓音在我耳边回荡，我却恍若充耳未闻。

　　“为何不跪？”夫差伸手攫住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很卑微，很卑微，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趾高气昂的清高将军了，没了所爱之人，再厉害的将军也不过如此。

　　“范蠡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国君！之外，谁都不跪！”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朝着夫差大声说了出来。

　　夫差的眼神变了又变，我摸不准，却也知道，夫差绝非等闲之人。只是，这样的夫差居然贪图美色，真真是个窝囊之辈，这吴国怎会让他夺去？我越国，怎会被他打败？！

　　“呵，果真如外人所说，真是个铁骨将军啊！可惜可惜……”他松开手，然后将目光移到西施的身上，“范蠡，你偷会孤的夫人，这，你说说，孤该怎么做？！恩？”夫差走至西施的身旁，我不知他对西施做了什么，却也确确实实听到西施的哀痛声。

　　“任凭夫差大王处置！”

　　“好一个任凭！”夫差的声音里都没有温度，听得人有些胆颤，“高远你说说看，这该如何处置？”

　　刚刚说话的男子上前瞥了我一眼，道：“二人皆该处死，以儆效尤！”

　　“处死？孤又怎会舍得我的美人？”耳边传来西施的缀泣声，我紧紧握住双拳，却又不知自己有何资格该为西施生气。

　　“可是，若只是将范蠡处死，怕是众人不服，我的美人也会伤心吧？”夫差的话让我不禁想起，以前，素铃也是这般遭受夫差的凌辱吗？

　　“那，高远，你领他去马房吧，让他去看守马房！”夫差一声令下，我便被高远拉走。走时，我回头的时候，却看见面对着我的西施与背对着我的夫差，西施被夫差捏着下巴，满脸泪横，眼睛却直直盯着夫差，有一刻，我似乎从西施的眼中看到了她那若隐若现的爱意，我愣住了，这样的眼神曾是出现在我的身上的，如今却是面对他人，而且还是夫差！我震惊了，虽然现在还是浅浅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可是，这怎么可以？！

　　“别看了，再看，那也不是你能渴望得上的！”高远的话里满是讽刺，可是如今的我又怎会计较这些？呵，是啊，如今的我！一个即将扫马房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呢？！

　　不，越国定会复国的，一定！

　　途中经过君上的茅屋，我站住了脚步，看着站在门口的君夫人，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君夫人看着我的眼神有着悲哀，她似乎在替我哀悼，或者是为越国哀悼……

　　站在马房前，我闻到了马粪的味道，很难闻，真的很难闻。

　　“堂堂一个将军，如今却来当马夫，哼哼~”高远对我有着深深的鄙视，就如同我对夫差那样，“不过，也便宜你了，捡回了一条命！”说着，高远便走了，独留下我一个人。

　　我低下头，却又马上抬起头，我知道，此刻的我不能懦弱，我身上还肩负着复国这条使命，我现在没有时间来自怨自艾，我必须振作起来！

　　还记得素铃曾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少伯，你可晓得你的使命？”“保护君上！保护越国子民！”“不，少伯，这些不是你全部的使命，少伯，你定要知道，你的真正使命是肩负越国的一切，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必须坚持下去，谁都可以认输，唯独你，不可以！”“……”

　　不记得自己当时回了她什么，却记得当时素铃的表情十分郑重。

　　素铃，素铃……这个名字自我知道起就再也没有从我脑海中离去，没有离去的还有她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忘了她，或许直到我生老病死那一刻都不会吧？！

　　素铃，你可知晓，在这么一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我在深深念叨着你？你可知晓，曾有这么一个人爱你入心入肺？你可知晓，会有一个我在那黄泉路上等着你，等着与你一起开始下一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