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郊借宿(三)

  一个少女,能够愿意穿得如此邋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没有第二件衣服可以换洗。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他又想起少女身上那密布的崭新疤痕,他心思电转,要是错过了恢复期,她的身上很有可能就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

  他微微踌躇片刻,当即决定掏出自己身上携带的专门祛除疤痕的秘制药膏,反正他是男人,身上就算留下一身疤痕料想也无妨,她却不同了。

  就算是因为自己无意间看光了她,略表一点歉意之心。又怕她不知道这是祛除疤痕的秘药,特意写了一张纸条贴在上面。

  他捧着衣服和药膏,伸手欲敲门,想一想,又怕惊醒佳人,还是拖了一张凳子放在门边,把衣服同药膏放在凳子上,这样,她一早开门,应该就能看得见这些衣服。

  也许,她就能够猜到他的心意。

  他在门边徘徊了许久,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一无声息,他满怀期待,又满心犹豫,既盼着她能够突然开门出来,又盼着她不要开门,大家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最好还是不要面对面的难为情。

  他最后坐在门边打了一个盹。

  他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回房间去睡觉,一定要守在她的房门口。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面,他就是怕她突然离去,不辞而别。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身后的房门,却已经打开了,凳子上的三套衣服以及药膏都已不见。

  他的欣喜还没有表露出来,他就看见大开的堂屋门,顿时意识到:“她难道已经走了吗?”

  他的心瞬间像是被抽空一样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站起来,迅速的看了一遍屋子里面,以及屋子周围,确实,她走了。

  在她住过的屋子里面,扔着一套白色的裙装,正是她昨晚身上穿的那一套。不知道她穿着三套衣服里面的那一套走的,是红色,黄色,还是绿色,她那么娇媚,不管是那一套,应该都很美吧!

  他站在屋门口,看着远处延伸的路径,不知道她从那条路走的,他本来还有话要跟她说的。

  她却就此离去,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见她呢?

  还是,他果断的追上去,拦截下她来?或者,让沿途的暗卫跟踪她,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人,要到那里去?

  等他办完要事,就直接去找她?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可就是一项也没有付诸现实。

  昨晚,他看光了人家,就已经给人家留下了流氓无赖的印象,要是再派人跟踪,这姑娘虽然少年,其实身负武功,弄不好还以为他打着那种不要脸想要把人家怎样怎样的主意。

  算了,还是随缘吧!若是能够再遇,他一定要跟她说那句话,他愿意负责,真的,非常愿意,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他?

  他最后把她扔掉的衣服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好了。

  悠悠成功的在那个男人无所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她看看身上嫩黄色的衣装,十分精致繁复的绣花,隐隐的金色丝线,一针一线俱是精巧,面料也是上好的蜀锦,她隐约心有疑惑,一个山乡普通的农家怎么可能随手就拿得出这样上好的衣裙来?

  还有,那男人浑身上下十分贵气,看看也不像是山乡寻常农户呀?

  还是,他根本也是过路的?不对,他有钥匙,他就是屋子的主人。

  悠悠走了不久,看看自己的小腹,心里的担忧又浮现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因为被那男人看过了而大肚子,她害怕师傅责备的眼光,师兄们同情的目光,师姐们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决定在不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怀孕的情况下,还是先不要急着回去。要是万一那啥那,她也不至于丢人丢到家。至于以后的问题,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茫无目的走去。

  青莜山上,程舜文一脸阴沉,几乎摔碎了身边所有能够摔碎的东西。

  一天之间,一场突然爆发的山洪,就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大徒弟和最宝贝的小徒弟,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日子暗淡无光,令他简直也想跳进了绵延不绝的水域去。

  要不是没有发现两个爱徒的尸体,令他心里始终抱有一丝期望,他觉得自己当真就会伤心欲绝,一口气上不来,就此丧命。所有派出去的弟子一波一波的回来,说一无所获。

  二十年没有下过山的程舜文决定打破昔年在师祖面前立的毒誓,亲自下山。

  当年,师祖逼他立下毒誓,终身不得离开青莜山一步,他那时年轻气盛,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很是偏执。当即毫不犹豫就立下了誓言。

  就是因为这个誓言,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妹下山后,被另外的男人看上成亲生子,而束手无策。

  然后,更是心痛如割的看着他的师妹被人追杀,颠沛流离,朝夕不保,而无能为力。

  当年,他派出去许多的人带信给师妹,让他回青莜山,但是,那时,师妹的男人已死,师妹为了避免流言伤害彼此,执意不肯回来。

  十年后,她熬不下去了,于是给他带信,说她会在那一日回来,让他在山顶的松树下等待。哪里。离寒潭不过一里路。

  他满怀期待,无限憧憬的,站在树下,很久很久。雪下得很大,他很想下山去接她,但是,他怕惹恼她,不是说的很清楚就在松树下等待吗?

  后来,他听到了孩子撕心裂肺天塌地陷的哭泣声。

  他后来问孩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悠悠哭道:“我叫陆青莜。”

  他哄的一声脑子炸开,失魂落魄,原来这么多年,师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他所在的青莜山,连她的孩子都取名青莜。只是,她姓陆。

  他告诉孩子:“从今天开始,你叫林雨悠,我还是叫你悠悠,记住了吗?”

  孩子听话的点头,娘亲说了,只要娘亲不在了,她就要忘记从前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

  他痛悔万分,要是当年他不是拘泥于那个毒誓,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