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焕风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一条冰绡面巾疏疏地将他的脸挡住，露出的只有一双眼睛。然而从这双眼睛中弥散开来的决绝和平静，却使风凌楚的目光略是一怔。只是这一怔，促狭的笑容反而渐渐显现出来：“可惜，我本想留着那一个承诺要你和我一起走的。现在，看来只能要你回去啦。回去吧，从此我们各不相欠。”

　　那个黑衣少年没有动。

　　“你说过会答应我任何事的。”风凌楚缓缓凑近了他，脸上闪过淡淡的冷峻与高傲，“这是你自己的承诺，所以......我希望你回去——不要妨了我夺回自由的权利。”

　　“凌楚公子，在下......确实是什么都可以为您去办。可是，唯有她不行。”焕风冷冽地目光中溢出一丝柔意，随即低低喃道：“是的，绝不可以。我怎么可以让月姐姐，落入魔爪呢？她照顾了我十二年，我绝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所以......就算做是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吧。”

　　焕风叹了口气，抬头毫不惧怕地对上风凌楚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如同海水一样澄澈平静。他的心微微战栗，不由自主地在记忆之海中搜寻开来——

　　曾经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

　　骤然间，两人的脸色突变，随即背靠背联手结起结界，娴熟的如同是搭档多年的同伴！

　　是的，他忘了，他忘了。见到他来这间小屋的除了昏睡的残夜，同仇敌忾的弑风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么长的停滞，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召集皇都地位最高的铁甲卫——

　　那是王亲手训练的队伍，他们的意志，坚强到连绝情谷的杀手，也自愧不如！如今......如今，己方只有弑风与自己二人。无论自己有着多么高强的武功，此刻，也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甚至是活着回去，也希望渺茫。

　　很多年之后，当风凌楚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离开绝情谷之后，他还是依旧会在某个月华如水的夜晚，想起她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的轻声慢语——“弑风，如果是到了黄泉，哪里的孟婆汤可算是一道风味汤了罢？”

　　他的身体本能地微微一颤，随即握紧了手中的溪绫剑，只是稍稍闭眼，他的眼神便一改之前的平静，一种浓烈的冷酷与豪情衬得他高贵如天神。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果然不出乎所料，位列前首的，果然是一脸焦急地语冥。

　　“你们给我住手！”

　　他断然大喝一声，丝丝缕缕的担忧从他的身侧迸发出来。焕风看着这个曾经的“朋友”，心中喜恨交加。喜，是因为他如此地在意月姐姐，月姐姐即使到了最后也会有依靠。恨，是因为他让他和月姐姐，就此成为陌路红尘，再也不可能，以姐弟的身份相见。

　　待到将来的某天，若是他们真的相遇了，那么他们也只会是敌人，永远的敌人。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罢？驸马爷？难道你还不清楚，如果今天你真的要将我们擒下，你身后的那些铁甲卫，也许会就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风凌楚轻瞥语冥一眼，唇角犹是年少轻狂的笑意。他没有经历过多少的痛楚，亦或者说他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所以即使在父亲死后，他依旧能够一人一剑闯荡天涯。这种直来直往由不得半分虚假的性格虽然总是给他带来厄运，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的率真而结识的“兄弟”。所谓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与他的兄弟之间没有太多的誓言，但是一旦陷入危难，挺身而出的，却是这些兄弟。

　　而如今同焕风也一样，他们不过是路上偶然遇见同行的旅客，终究还是要分开的。但是他们此时，却能够为他们的生命，一同奋斗。

　　这就是上天的玩笑罢。

　　“我不管什么消失，风凌楚，我敬仰你的为人，但如果你要为那个人效力的话，那么我将不会客气。”

　　黑衣的语冥一脸阴郁地看着风凌楚和焕风，却听见他在这样的绝境中笑出声来：“我为那个人效力？笑话，我从来不为任何人效力！对于那个人，我也只是为了夺回自由罢了。今天我站在这里与你对峙，不是为了绝情谷，而是为了......他，我的兄弟。我风凌楚在世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兄弟。”

　　他的笑容极为阳光，但是却没有人会就此忽视了他的力量。

　　风凌楚，即使在没落之时都不曾湮没的笑容，反而成了他敌人的噩梦。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语冥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忐忑，率先挥剑斩下。那强烈的夕鄍剑气幻化成千百束利剑，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已经几乎是舍身的一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使出家族的绝杀，明明知道这几乎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一剑。但是在那一刻，他的视线之中，只有残儿。虽然明明知道己方的力量完全可以吞并对手，但是他害怕两人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残儿的事情来。

　　“铮！”

　　两剑相交，语冥终于见到了蒙面少年的脸。然而他却蓦地一惊，踉跄后退几步，惊呼出声，“你是，焕风？”

　　“你认错人了，我是绝情谷的杀手。”

　　虽然焕风冷淡地回绝，但是语冥还是认定了他便是那个雪崖上的白衣少年。经历了这段时间，他的一切都变了，身份，性情，甚至是笑容，但是唯一没有变得，是他温尔的气质，和看向残儿时那一抹淡淡的柔情！

　　“你们走罢。”他心中的战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溺得无影无踪。此刻，他的头脑中只是无尽的倦意。通过密语传音，他这样对焕风说：“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你加入绝情谷有什么苦衷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发誓永远不做残儿的敌人。我会用家族的秘术将你们传送出去，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