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暖阳照不进的阴晦牢内,沈青正在闭目养神。伸手挥退了跟随而来的牢役,只剩我和沈青隔了一道牢栏静静对立。

  “沈青。”看着多日不见的人发冠微乱胡渣儿布面仍不掩清俊倔骨模样,心微微发疼,昵昵细语含了酸涩。

  乍闻轻唤,沈青睁眼入目的是悬在心头挂念的人俏丽的身影,有一瞬失神,是梦还是真实?

  “萖儿,真是你么?”

  “噗哧。”瞧人如此模样忍不住被逗出声,眼珠子一转俏皮对人勾勾手指:“你过来瞧瞧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待人恍然若梦快步踏到跟前,我伸手抚触上人脸,细细摩挲一番然后掐了一把,笑问:“痛不痛?会痛就不是做梦啦。”

  “淘气。”伸手握住脸侧不安分的手,沈青温了一缕笑意,柔和的神色似乎松下一块石头,“太好了,萖儿你没事太好了。”意犹难尽轻吻人柔荑,丝丝温存缠绵,忽然松沈青放开萖儿的手,板起脸正色:“萖儿,我绝不允许你再如此以身犯险了。答应我,你不会拿性命胡闹了!”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的?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做?”多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在此刻终于直白。我想知道你的心意,我不要这样暧昧不清的立场,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安心的理由能让我坚定所走的路不留下遗憾,于是续道:“你从来没有表露什么,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承诺,沈青,一直以来,我都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你是…”话响在耳畔却突然顿住,乍然的沉默如忽爬万千蚂蚁在心头啃噬,煎熬得让人失去对视的勇气。

  “傻瓜。”方低垂的脸被人温柔捧起,有些委屈的视线在他的柔情里褪去湿雾,逐渐清澈得只盛下他一脸的深情绯意。一室静寂,我听到他清朗如碎玉落地的郑重言语,他说:

  “萖儿,你是沈青认定的妻,是沈青这辈子要执手相伴的妻。萖儿,我爱你,这辈子,我只想娶你只想和你白头偕老。”

  泪不争气夺眶而出,勿自蜿蜒成行。欣慰,喜悦还有苦涩交杂的心境,我脱口重复:“你爱我?”

  “爱。”

  “不喝花酒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

  “抛却功名不事官场陪我江湖游荡?”

  “好。”

  “丢下沈府,薄情血亲现在私奔?”

  “这…”

  果然情与孝义是艰难的抉择。看着突然垂眸犹豫的沈青,我笑了。秉善承孝的沈青怎么可能舍弃得了人伦道义跟我走啊。

  “笨蛋,我开玩笑呢。”呢喃轻语,抬手顺人俊容轮廓虚摹一遍遍印记这梦寐不绝的眷念。得到这样的回答我已经知足,知足了。沈青,我想嫁给你想当你的妻,可是我不能弃你于不顾不能弃你所在乎的于不顾,沈青,原谅我。

  驻足良久,千言万语凝噎最后只剩寥寥一句:“沈青,我要嫁去北嶷了,但情归所终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千山万水我必定会回来,沈青,等我。”

  不看人面上的表情,不顾他切切呼唤,转身落荒而逃,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你说不出他一般好,可就是谁也替代不了,着你心甘情愿为他飞蛾赴火。苦笑一声,仰脸忍回酸涩的泪。

  十天后的十月初八,艳阳,天定明德,宜婚。

  十里红妆百官送行,皇家为这场联姻铺陈了大排场,但其中多少真心假意叫人难以思量。犹记得临行前皇上意味绵长说了一语:“洛萖,你可要时刻记住自己是南阙子民,根在南阙莫忘时刻为自己的国家谋求福址。”还有倾娅公主毫不掩饰眼里的得意神采附在我耳畔挑衅:“你总归是抢不过我的,哈。”

  我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也知道沈青很快就会被释放出狱。

  一路逶迤而出,皇城渐行渐远,唯有一路娇艳盛开的木芙蓉静静团簇枝头,似是告别更似是缱绻着我对南阙的眷念。

  此去经年,什么时候我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