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深居宫阙无忧窟,不知民间疾苦。一入徐州城,开阔的街道在青天白日之下却鲜有人烟。入目房屋落破,乱篷牵衣,铺却的是萧条景况。

  有瑟风自街巷深处渡越,扬起灰尘缈落。偶尔行人,垂脸沉默步履匆忙而过。

  忽然远远似乎传来兵刃械斗的声响,侧耳倾听,似在前方不远处。于是展了轻功掠上檐壁靠近。

  立于檐上放眼望去,可观方圆数里风光。只见方形场地中一队红色条纹袖口差服的衙役宛如穷凶恶徒,拔刀与布衣裹身的起义军扭杀在一起,而沈青只带数十亲兵加入战局竭力想隔开两方,场面一片混乱。

  然而衙差下手既狠又快毫不容情,似乎要把叛逆赶尽杀绝,起义军杀到眼红亦不退让。沈青他们人单势薄,又似是有意无意护着起义军撤退,所以应付起来有些力不从心,难以掌控局面。

  眼看场面渐渐失控,我内心焦急如火,脑袋快速运转起来,目光扫了四周,残垣断壁一片凄凉唯有一堆干柴稻草积叠在檐下,凝神感受了下飘拂的额发感知了风向,心里有了主意。

  翻身下屋顶将这堆柴草搬到迎风口,倏然掏出火折子点燃草堆,匆忙捡了可扇风的物什使劲扇起火堆,不小会浓烟滚滚顺风飘入斗得难舍难分的场中。

  呛鼻的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渐渐地,场中打斗声音小了下去,起义军渐次退出。

  待平静下来,沈青的人马也跟着从中撤离,朝起义军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他们各自退场,我并没有在沈青面前现身,一来,我不想沈青因我分心,二来,作为姑娘家对沈青办事而言也诸多不方便。好吧,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听闻徐州可玩的地方颇多,在沈青办公事时我还是先好好游玩一番。

  追出四五里之后,起义军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注意到这诡异的情景,沈青立刻勒马停下。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有枯黄的叶打着漩儿缓缓落下。

  不会儿,忽然四周喊声大振,起义军自四方围合而来,将沈青他们围得如铁桶一般夹在中央。有人愤怒出声:“狗官,拿命来!”说着抄家伙欲围攻而上。

  “列位稍安勿躁,沈青不是来拼命的,请听沈青说几句话。”稳了稳受惊的马儿,沈青面对起义军的愤愤来势显得处事不惊,并下马以示没有敌意。

  “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和宋魁那狗官串通一气草菅人命?官逼民反,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决不让你们好过!”为首的叫张扬的人一叫嚣,其他人顿时举声附和。

  “列位误会了,沈青是朝廷派来肃清这场叛乱的命官。待沈某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必定秉公处理。列位说的官逼民反是怎么一回事?其中巨细还请列位告知。”

  眼观沈青一身神采斐然,眉宇间正气流露,况且方才与之交手还多方留情,不似一般官差粗鲁,张扬沉吟半会道:“你真的会为我们做主?”

  “二哥,别信他!”有人出言。

  “沈青以命相抵,定言出必行!”沈青立在那里没有多余动作,一言一语有着令人信服的沉定。

  “好,你随我来。”

  “二哥...”众人想要反对却被张扬伸手拦了。

  “你们不过区区十来人,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念,否则兄弟们的刀是不会眨眼的。今天,我姑且就信你一回。”一番话说得客气,却将强硬的态度立场表明了,张扬挥了挥手,“走。”一声令下,人马疾驰,折向他们的据点。

  早先走访民情便大致了解情况,据街民对该州知府的不满和对这支起义军佩服的态度来看,事情并非如上呈的牒报所言。沈青并非是非不分,所以决定从起义军这方入手。

  一路奔驰,他们穿过树林又行了几里路,来到一处偏僻宅院。

  门口一对狮子威武一柄红旗随风飘迎。有数名看卫立于门口把守,一见二当家归来一人折回去报告其余人上前为二当家牵走马匹接去风尘。

  甫一入院,张扬一声大哥尚未囔出口,一温儒书生的男子便踱了过来:“二弟,你去哪了?”

  “打宋魁那狗官去了!”张扬心直口快。

  “放肆。谁允的你擅自出兵?你可知未经筹谋你会害死多少兄弟?”随之一声低斥。

  “大哥,我...”

  “错已经犯下,自当领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是……”目及大哥虽神色不愠,严肃之意却尽显,张扬知道大哥是认真了,心有不平,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了声“...是。”

  瞧见张扬满面不以为然,男子叹了口气,微微软了语气:“二弟,起义这条路道阻且辛,稍不留神便是要全军覆没指不定还得连累弟兄们的家人。是以每次出兵都要好好和众兄弟商议一番,而不是说打就打。我知你不服气,那我便问你,你且说说,今日这番出去,你有没有损失兵马?或者是你占了什么便宜?”

  “这...”回想此次信心满满本以为能偷袭成功,不想竟是宋魁那只老狐狸布了陷阱等自己跳。若不是沈青突然加入战局和那股突来浓烟解围指不定还真的要命丧当场了,张扬心里有愧,终于服气低下头。

  “这位是...?”说服了二弟,男子瞧见随在张扬身后的沈青几人出口问道。只是来者面生,男子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难免多几分戒备。

  张扬听问忙抬头,开始眉飞色舞对人讲了事情经过,最后总结了一句:“沈兄弟不是狗官。”

  攫取了二弟口中重点信息,男子双手贴合,在胸前推了一礼,道:“所以说是沈将军焚烟解围了?好一计兵不血刃,在下张义,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忆及那阵浓烟,沈青也心怀疑惑到底何人所为,不过既然他们认为是他放的并表示了善意,那他便承下来。

  双方表了诚意,沈青作为宾客留了下来。之后他仔细听闻张义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这宋魁着实可恶。

  原来,这宋魁自从当上徐州知府,仗着朝中有人,便不思为民反倒对上阿腴奉承百般讨好勾结,对下欺男霸女收刮民脂民膏无恶不作,近来尤为变本加厉。奈何官官相护,投诉无门,被逼无奈的张义等决定揭竿而起。

  听此,沈青不由感慨,上梁不正下梁歪,朝中浊流难清亦是如此,哪还顾得上平民百姓,不然也不会未经调查便一纸平乱书就派他来剿杀起义叛军。不过既然错不在民,沈青要剿灭的自然不是起义军而是那知府宋魁。生为一名将领,沈青最看不过的便是这种宵小之辈,就算朝中有人又如何?他也要叫他动上一动。

  反之,沈青眼观张义虽为一介清矍儒雅书生,但沉着稳重有能耐还有几分为黎民百姓的义气,倒是比那宋魁更适合做一个治州人才。

  拿定主意,沈青问张义若他帮其诛灭宋魁并向朝廷请命授予他知府官职,张义可愿为徐州百姓谋福造利?

  得到张义的郑重承诺之后,沈青和他开始为推翻宋魁暴政策划起来。

  经分析,沈青认为起义军虽然勇猛不畏生死又民心所向有群众基础,但师出无名且与宋魁有训练有素的官兵比起来,实在有些寡弱,眼下硬斗非良策,只能靠智取。

  欲弑猛虎唯有先断其爪牙。宋魁之所以敢为所欲为不过仗着官官相护的便利,但官员之间的相互勾结也不过图一个利字。以利劝之,不怕他们不倒戈相向。

  于是沈青借了皇上之威对相关上位者剖析利弊,劝诫他们明哲保身。

  谈妥之后又经过一番周密计划,张义和沈青率众人在一个夜黑风高夜突袭。沉溺在香艳迷乱金窟的宋魁措手不及,仓促逃窜反抗时,被乱刀斩于庭院,其余衙差见状纷纷弃械投降。

  快刀斩乱麻,反抗者很快被清剿完毕。在众人欢呼中,沈青修书以报朝廷,并暂授张义为徐州知府行管辖之权利,待朝廷批下委任状官牒就能正式坐实。

  于是,一场骚乱宣告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