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一章 朝圣

  医院总是一个能够锻炼人心的地方,一直以来都觉得,除了战场外就只有医院是最残忍的地方。

  那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老病死,有人微笑着离开,有人痛哭着进来,满眼触目可见都是醒目的白,浓浓的消毒液味道充斥着五感,连口腔里都仿佛盛满了福尔马林,令人作恶。

  有人说医生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职业,他掌握着所有人的命数,张口闭口间便是一条生命的终结与延续,每当自手术台走下来的那一刻,急救室外的人们总会像是仰望上帝一般,虔诚的祈求着,聆听着他们所希望的梵音。

  云映染过去的二十多年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她渴望外面的世界,羡慕那些可以自由高飞的小鸟,羡慕那些可以沐浴在阳光下,徜徉在春风里的人们,飞禽,走兽甚至花草.

  可她知道,也许等到她的生命走到终点时,这都是她可望却不可及的,也许有些害怕,也许有些孤独。

  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却只剩下了解脱。

  从手术台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已经模糊,极力望去,入目的是青葱的翠色,那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颜色,终于不再是令人绝望的苍白。

  自懂事起,她一直向往着那个满是翠绿的地方,那是个残酷的地方,更是无数青年挥洒青春热血的地方。

  那里有她的童年,有的她成长,有她的回忆,还有……她一生遥不可及的梦想……

  耳边似乎回荡着商场上战无不胜的母亲哀恸的哭声,常年厮杀在战场的铁血父亲的哽咽,可那一切都太过遥远,遥远的好像这个世界只是梦中的海市蜃楼,虚虚幻幻,转眼即碎。

  “妈……妈……爸爸……对不起……”

  耳边的哭声更大了,可云映染已然无心去分辨,她的意识渐渐归于黑暗,一如自混沌中诞生一般,衍与虚无,归于虚无,了无踪迹,寻无可寻。

  人生,不过是个无止无尽的圆。

  云起,明始宗崇光二十五年,初夏。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不论是从政治又或整个皇室荣辱来说,那个时候整个云起笼罩在一片欢欣鼓舞的氛围之中,人们热情高涨,炎热的天气不能将那几近爆表的欢呼声压下,反而在高温下逐渐升华,凝成一篇永不褪色的赞歌。

  那年鞭炮齐鸣,举国同庆,那是三国朝圣的日子。

  三百六十四年前,群雄并起,诸侯争霸。云苍生起于微末,骋于沙场,精于勤兵,谋于诡策。

  四十余年南征北战数百场,降者揽于麾下,逆者斩于马前,至此,数百年来风雨飘摇的大陆落于其手,矗立三百余年的盛世强国‘云起’诞生,真正实现了江山一统,诸国来朝的盛况。

  时至今日,无数小国建立灭亡,那唯一帝国依然笔直的伫立在大陆中央,依然散发着强大而又浓郁的生命力。

  时过正午,日头高照,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炎炎烈日之下,云起皇城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的忙碌着,远远的钟鼓高鸣。

  龙和殿前长长的红毯看不见尽头,文武百官分立两厢井然有序,39层阶梯高高隆起,远远望去蜿蜒直通天际,数名身着不同朝服的男子跟着三名年不过十来岁的男童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朝着那个最高的位置慢慢走去。

  所有人屛住呼吸,静静的看着他们,眼里有高傲,有不屑,有淡漠有不以为然,唯独没有同情。种种神态一一走马观花般掠过他们幼小的心灵,形成一片永远无法消退的阴影

  可是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就是这个乱世的生存法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龙和殿偏门

  一个小小的红影安静的缩在角落,鲜亮的衣摆染上褐色的尘土显得格外显眼,毫不在意的挥掉,偷偷将小脑袋伸出眺向那个热闹的正门。

  小孩小脸带着特有的婴儿肥,肌肤如玉泛着象牙的色泽,一双狭长的凤眸初见雏形,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眉间一点嫣红的朱砂,那自然的色泽只一眼便清晰的认识到那并非人工装扮而成。

  这是一个精致美丽的女孩,即使她的年龄只有四五岁,可那妖娆的模子却已然崭露头角,只待假以时日必将艳冠四方。

  小孩懊恼的咬着莲藕似的手指,想要出去又害怕被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被送回玉暖阁,她不要回去,哥哥不在,父皇也不在,没人陪她玩儿。

  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偷偷跑过去,她只要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还不待起身小小的身子就被凌空抱起,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转首,回望一双无奈隐含纵容的眸子。

  “公主殿下,奴婢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陛下跟太子殿下有要事要处理,公主殿下要乖乖留在玉暖阁,否则,人来人往若是伤了公主,公主是想奴婢被陛下处置吗?”

  小孩顿时紧紧搂住女子的脖颈,闷着声音。“不要,随玉姑姑,染儿不要父皇处置姑姑。”

  女子爱怜的摸着小女孩的长发,温柔道。“奴婢知道,所以公主殿下要听话啊,我们回去好不好?”

  恋恋不舍的望向正门,那里已经没有了明黄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抬头恳求。“姑姑,染儿就看一眼好不好?染儿已经有六日没有见到父皇和哥哥了。”

  女子长叹一口气,她理解小孩从小失去母亲只有父亲哥哥陪伴的心情,也能理解小女孩对自己唯一的一双亲人的依赖,可是现在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啊。

  外面那是诸国中实力最为强盛的小国了,云起在他们面前是要保持一个绝对的威仪形象。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小孩那泪眼迷蒙的模子,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绝世无双的女子,临终时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听到自己答应照顾两个孩子时,那含泪的笑容,再度沉叹一口气。

  “不可以说话,不可以调皮,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看好吗?”

  “嗯嗯嗯。”小女孩点头如捣蒜,刚落地的瞬间立刻朝着前门跑了过去,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女子变卦。

  女子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只要小公主过去,陛下一定会发现并且带入大殿里,这里不需要她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