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鸢鸢何处

  “鸢鸢,多谢,呃……”鸢鸢往后推上一步,欠身道谢。

  “慕陌白!”

  “多谢慕公子相救!”她莞尔笑笑,样子一定很绝艳,但面容却挡在纱幕之后,使人无尽惋惜。

  她的美总是若即若离,隐于纱下,怎会不令人憧憬,不令人前仆后继地想要一睹芳容。鸢鸢姑娘可远观却不可亵玩,不是举国惊才,怕是难以收服如此林风日下的女子。

  “那鸢鸢请慕公子喝茶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

  随着她一路上到了三层,进了一间绿意盎然,典雅清新的阁房。丫鬟倒好茶后,她便扬声道:“都先下去吧!”

  “姜小姐,是来找我的吗?”鸢鸢浅笑,豪不客气地拆穿。

  昕筱也明白,应前日才照过面,再加她今日并没做什么改装,鸢鸢能认出她的容颜来也属正常,怀着被发现的心思,道:“昕筱只是有些疑惑,想求解罢了……前日,鸢鸢姑娘为何拔刀相助?”

  她呵呵笑了起来,本来就是带着面纱的,因吐出的气有些轻扬,清甜的音声随即飘出,就像她的歌声一般婉转动听。

  “我还以为,姜小姐是为了……啊……”她妩媚的眼柔柔地眨着,手还抚着杯壁,说得很随意。

  “为了什么?”

  “为了鸢鸢和温王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姜小姐没有这个疑问吗?”鸢鸢依旧是直言不讳,字字说出昕筱心里所想。前日,姜小姐喝得烂醉,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早就听说小姐琴艺非凡,所以我出手并不全是解难于你,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听她这样说,昕筱心里的弦却依旧是绷得紧紧,不敢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字,“可……鸢鸢姑娘与温王好像很熟识……”

  “姜小姐终是问出口,我还打算你不问,我便不讲了……”

  “是很熟识,已六年之久了吧,”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任茶水轻溅,落在她玉指之上,“他算是我的男人,”

  她这样说,昕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闭上眼,睫毛清浅地颤了颤,其实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答案了不是吗?非要亲自来确定,何苦为难?

  这时,鸢鸢笑了。但不是笑于昕筱,不是不屑,不是讥讽,而是浅浅的漠然,淡淡的平静,“可我却不是她的女人……”

  昕筱的眉眼轻启,不知如何开口,鸢鸢这是什么意思?“鸢鸢姑娘,你……”

  “我在等……等一个男人,能接受我的一切,过去、现在……”

  “而这个人不会是温王……”

  “呵呵……姜小姐吓坏了吧!?”

  “不必担心,我可不会跟你抢他……再说我也抢不过小姐……”

  虽然她嘴里并没有含着茶,但她真想喷出一口茶来。“鸢鸢姑娘说笑了……温王和我……”

  “是这样吗?姜小姐别说今日只是来认识我,而没有其他的疑惑?”

  昕筱想了想便也作罢,同为女子,心思自然是相差无几的了,“其实,我也不清楚…”

  “怕是姜小姐已见过王爷的娘亲了?”

  “嗯……”看来,鸢鸢姑娘知晓关于贺兰琰的确是不少。

  所谓的知己,红颜知己吗?

  鸢鸢想了想说:“还不曾有人走进过他心里…”

  她知道,他有秘密,或是有怎样难言的记忆,也只有走进他心里的人才会知晓,而这个人不知会是谁?

  “筱儿,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突然这样说,昕筱是愣了一下才赶忙道:“自然可以!”

  下一刻,她竟取下了自己的面纱,“不这样亲切地叫你,我怕我也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

  阳光洒在她的面上,鸢鸢的眼清澈明亮,可她悠悠的眼眸中却藏了那深远的往事…

  “温王并不在府中,请姜小姐改日再来吧!”门口的侍卫一丝不苟,王爷不在府,谁也不让进。

  “是吗,那麻烦小哥了!”昕筱提了衣裙,转身欲走。

  “等下,是姜小姐吗?那个…王爷等会儿就会回来,想必小姐是来看汇河的吧!?”习舟从门口踏出,拦下了要走的昕筱。

  “嗯…”

  习舟往后一步,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姜小姐这边请!”。

  王爷之前嘱咐过,若是姜小姐来看汇河,务必要让她进去,不可怠慢了。

  今日,佑风佑雨,甚至连阿泫她也没有让跟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这篇乐谱?她手里拿着昨日鸢鸢送她的书谱,说是要物归原主。

  唉……

  世间尽有不如意,处处相存可悲人。

  何处再忆一鸢鸢?

  她从小有个烂醉如泥的爹,有个担惊受怕的娘。她恨,两个人她都恨,恨得入骨。

  爹以前是个公子,花花公子,有过很多女人。作为爹爹发妻的娘,一直都知道他的贪恋淫欲,却敢怒而不敢言,只是常常将年幼的她抱在怀里,好生抚养,一如既往。鸢鸢常常感叹,要是早一点,娘能勇敢一些,休了那个禽兽就好了。

  落魄的日子,不用猜也知来得很快,一场突变,夺走了一切。她才十二岁,他就想着把她卖到妓院去,因长得还不错,能捞着钱。

  第一次,娘生气了,跟他大干了一场,拼得头破血流。至少有一次她是赢得,那时她是这样天真的以为,因为爹爹不打算卖她了,娘保护了她。殊不知,娘是用自己替了她,干了那种事啊!

  直到十四岁,她才从外人嘴里听到了娘的不堪。跟人打了一架,跑回去质问做饭的娘,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就是因为她造的孽,连这最后一餐都没有与娘吃上……锅被她砸了,院被她闯了,甚至连娘…也被她毁了……

  那一天,是她最怕的一天,也是她最不愿忆起的一天……

  爹爹喝醉回来,知晓了她闯的祸,气愤地就要打死她。她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时,娘亲扑上来求着不要。鸢鸢不让,猛地推开娘亲,不让她求这个禽兽不如的人,不叫她管。

  其实,是她怕,怕娘亲再受到他的折磨。

  若不是她冲动,若不是她倔强,娘亲也不会走投无路地拿起摆在桌上的菜刀,不会慌乱地闭眼刺了下去,不会让他睁着眼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娘是她的一切啊……

  可她最后还是拿着包袱和银两逃离了家,娘泪别于她,‘赶’她出门,是赶吧?

  她一路跑到村子的西面,那有她要好的朋友,少年多少次在她伤心难过,委屈痛苦时陪着她,安慰她。当少年看到血迹斑斑的她,着实吓坏了,可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她上路,说要带她离开这个村落,这个痛苦的根源。她自然是会跟着他走了,离开这里,一直是她所愿……

  可是,哪有如此幸福的故事,以为可以浪迹天涯吗?

  她坚决要求回去带上娘,一起逃离,这是个机会,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禽兽的魔爪了。没有了他,她和娘亲会过得很好!可这个决定,却让少年不满了。

  待她醒来,已身处马车,碌碌了一夜,早就离开了她的小村,离开了娘。说好要一起走向将来的少年,拿走了她的全部家当,这不算什么。算得上的,应该是把她卖到了妓院吧?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么讨厌那里,却还这样对她……

  娘护了她一辈子,却还是挡不住命运的捉弄,兜兜转转,她还是要被卖掉…

  呵呵,真可悲……

  可如今,她已是红遍安阳的鸢鸢姑娘,一曲难求。

  昨日,鸢鸢将这本谱送于昕筱,最后一页她等了六年,却也没有等到,因她不是那对的人。

  “筱儿,也许是那对的人……”

  昕筱迷了眼,在听到这句话时涣散了。

  “姜小姐,稍等,我叫人去牵出汇河!”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昕筱说着,便直接动身进入了马厩。

  习舟拦不住这不怕脏,又不知有着何种想法的大家闺秀,便作罢了,她自己去牵并没什么不妥吧?

  这么多马啊,哇!全都是名马呢!咦……汇河会在哪嘞?

  ‘啪’!

  昕筱僵住了,手下一松谱便落了地…

  “王爷,姜小姐方才来过了!”习舟在门口候着贺兰琰,他一进门,习舟就立马上前汇报道。

  “来过,现在可是走了!?”他一听,头不由抬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府院。

  习舟赶紧递上乐谱,小心地说:“已经走了,但是落下了这本乐谱…”

  贺兰琰伸手接过来,这是她娘亲自书写的,一笔一划,描下的都是娘的思绪。

  这个…他曾送于鸢鸢……

  那时,鸢鸢芳值十四,含苞待放。

  相遇的那日,他与人谈生意,在妓院。鸢鸢不肯唱曲,老鸨手下的人没有轻重,冲上去又打又骂。旁阁的贺兰琰,听到她的喊叫声不耐烦了,便扔了钱给老鸨说停手,闹得人心烦。

  是了,当时贺兰琰并没打算救她,无缘无故的人那么多,不是他管得了的。

  后来,也许是叫价时,她当众划花了脸。惨笑的模样慎人极了,他才出了最高价,买下了她。他只是把她丢在了一间外面的屋子,找大夫看过她的脸后,便不管不问了。

  一月以后,她平静了下来,这间木宅子也逐渐熟悉了起来。他偶然想起了她,便差人送了一本乐谱于。

  她的过去,他并不过问。

  就算遭遇了再难的事,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毁了脸,面上的一道伤口起了疤,极丑极丑,怕是她再也不能见人了。后来,她学会了谱上所有的歌,因她的嗓音本就动听,这些曲儿也就充满了神韵和姿彩。

  书谱,可给她个希望,也很适合她……

  可是,这怎会在昕筱手里?

  “王爷,姜小姐进了马厩后,脸色变得很不好,一声不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