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心悦君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月岁恐长流,薄风画人老。日日夜夜念,朝朝暮暮意。

  秋意浓,昨夜瑟声牵梦绕;残叶飘,谁家雀儿挂羽落。

  剑起剑落,一招一式,佑雨都舞得甚准,剑辉逼风,锋露切气。虽然她平时对阿泫很不客气,但是在他底下学剑时,却是格外乖巧认真。看得出,她很上心。

  倒是自己不行了,小姐之前教了不少招式脚步,如今都记得不利索,恍间就会乱了气息。果真是不适合啊,练武这种事……

  但是,小姐的思虑是对的,都是为她俩的安全着想,因凡事不能总指望旁人,靠自己才是王道。想想夫人,嫁得再好,却也不是命丧黄泉,且是被自己心念的丈夫推入了谷底,不复在。

  每每想起,都觉人生无梦,终遭叛别。这是小姐的殇,亦是她们的痛……

  小姐跛脚这段时日,在府里闲着,腿脚不便,老爷看得也紧,说:不好得彻底就不让她出门。

  其实小姐的琴声真的很美,而且她们也听不腻,但小姐每日只是一两曲的样子,然后就会拉着她们说要教她们防身之术。

  每当这时,总觉着自己很苦啊!

  不过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佑雨就扑上来:“佑风来陪我嘛,陪我练,不许偷懒!”

  她揉了揉眉心,阿泫的剑在佑雨手中使得挺有劲,而她还是自个用短匕练练手吧,小姐送她的这把确实很上手,不会费她太多劲。

  刚站好,小宋就快步走了进来,喊道:“佑风姐姐,有信来了!”

  “哦,是吗?”佑风上前接过,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辛苦啦,去休息会儿吧!”

  “不了,我下午还要去铺里。”小宋有活要忙,送完就下去了。

  佑雨一脸兴奋地跑过来,蹭着要看:“信?哈,又来啦?”

  “少凑热闹了,去练你的剑,阿泫可盯着呢!”佑风将看热闹的她赶了过去,自个进了屋。

  佑雨吐了吐舌头,也就作罢了。

  七曜,又七曜。

  那日辰时,小姐在院子里踱步不已,来回几趟也不见停下。等了许久,走了许久,直到小宋回来说了什么,小姐才止住脚步。

  而后小姐更是焦躁了,她都能听出曲调中的急促,杂乱。到后来,她叫住了小宋,问过才知卯时小姐曾差他去送信,是送到温王府的信…

  一下子,佑风明白了,不必再多言,不必再解释。难怪小姐会这般不淡定,原来是牵扯到了温王。小姐是怕的吧,怕没有回应,上次不就是这样吗?小姐送了答谢信于温王,以表歉意…

  可在温王点醒了小姐后,就再也没了应答。

  是候了一天,终有了回音。温王府派人送来了久久相盼的回笔,尽管她不知小姐都写了什么给温王,但…也是能猜出个大致吧?

  这样往来也有几天了,佑雨一直很好奇,到底有什么说的,小姐和温王?

  “噔噔噔…”

  “佑风?进来吧!”

  “嗯,小姐,有信来了。”

  昕筱欲要起身,被佑风拦下了,不让她乱动。她憨憨地笑着,拆开信,看了起来。

  佑风能看出小姐是笑了,在看了内容后,笑得很美,胜得过春日里的粉桃。她非要站起身,慢慢走了一圈,傻傻道:“佑风你看,我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一趟了,嗯?”昕筱笑颜如花。

  回信。‘见卿挂念于心,不若温府一探。’可是挂念得深呐?

  虽走路不疼,却还是有着些许的不适,不用佑风唠叨,她也知道是要坐轿子的,她自个确实是不想再折腾了……

  一路直向温王府。

  今日爹爹领着董姨娘和昕蓝去拜佛了,所谓多事之秋,该防的还是要防,该辟的还是要辟。

  前月的事,已经将姜家毁得差不多了,如今姨娘只剩董姨娘一人上得了台面了,其他的小妾不提也罢。除了已及笄的昕筱,年芳十四的也就是昕苓,可惜,她有个难堪的娘亲……

  如今,昕苓在姜府没了地位,只挂了个三小姐的名号,早就失了母家和姜府人的爱戴。能有个存活之地已是不错了,比起庄府的其他人来说。

  姜老爷对于女人的暗箱操作,明争暗斗彻底寒了心,也并不想在封什么姨娘出来,把姜府弄得乌烟瘴气。现在还是一个就够了,既然想要地位,给就好了,不要再争斗了。

  而,老夫人早因庄家之事,气得不轻,病了好长时间,心里憋了一口闷气,觉得实在是造了孽!一个正室之位,一个权威相争,害死了苏媳妇,害苦了昕筱,还牵连了姜家的地位,安阳传得沸沸扬扬的,这让知远在其他大臣面前丢尽了颜面!

  前几日,好不容易能下了床,心念还是搬到佛昭寺去住,静心求佛最好,便不顾姜知远意见,一意孤行地上了山…

  唉!她真的累了……

  趁着他们都不在府,昕筱找着空出了门。

  她坐在轿子里,被佑风省视着。感觉身上好像是起了疙瘩,没犯什么错吧,为什么佑风要像看犯人一般盯着她?

  “咳……”

  “小姐,你知道你脚受伤了吗?”佑风并不开心,不好气的说道。

  “哎呀…之前你不是看到了吗,我都能自己走路了…”昕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狡辩着。

  佑风对她也是没办法了,为了去一趟温王府,小姐也是蛮拼命的了。从什么时候起,在她眼里有人比她自己更重要了?不知,她是否意识到了?

  不,怕是没有……

  到现在,她还打着要去看汇河的旗帜,冠冕堂皇地说望的是骏马,而不是人。这样的理由,根本没有办法说服佑风,她平时那么机敏,不知如今是怎么用这样荒唐的解释来骗过自己?

  “小姐,你把温王…当做什么人?”

  “……”旁观者清,总是看得透彻。

  习舟淡淡,还是无波澜的那副表情,将她们迎进了府门。

  小姐轻车熟路,已经能记着往马厩的方向,没什么问题的直奔那里。

  院里虽不若之前的风采,但却换上了清清淡淡的墨画味,茉莉还香着,芙蓉还沐着,寿菊还语着,一串粉,一片白,带着青绿和暗黄,朵朵枝头颤。

  温王坐在空旷的场地上,身边有一两个侍卫守着,还有一人在为汇河佩着鞍,系着带,不停地摆弄着。

  小姐走上前去,温雅地见礼。

  温王不拘泥于这些礼仪,开门见山地指着汇河,道:“看看,可还好?”

  “嗯。”小姐到它身旁,轻轻地触着它黑色的鬈毛,爱惜不已。汇河也没有不乖,很乖顺地蹭着她,虽然小姐不曾好好与它相处过,可却依旧惺惺相惜,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与天俱来,有缘有份。

  汇河‘嘶嘶’地叫出了声,冲着小姐哼哼着,眼直直地瞅着她。骏马择主,汇河择了小姐做她的主人,带它天涯海角。

  “可是要骑?”

  “嗯。”

  “小姐,你脚还没……”佑雨话还未说完,就看他们完成了一系列动作,憾得她难以再言语。

  温王一听答应声,‘哗’地闪身落到汇河背上,利落地伸手将小姐拉上马。汇河嚎叫一声,马蹄一蹬,留下一缕灰烟,便扬长而去。

  她久久地立在原地,心觉:这就是你的回答,佑风知晓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姐,你是这样一幅诗情画意中的主人公了,柔情似水,待君至。

  阵阵的马蹄落过这一路,席卷而过,消失在前路茫茫。急急,急急步子淌过这条溪,击起落花,不复于流水悠悠。

  “很喜欢?”

  “嗯!”声音一下被呼啸的狂风吹淡了,独留有余香在回转。

  奔驰的清风挡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自由的气息带着他们一路向前,两路的美景像湍水般匆匆,一瞬就变成了过往。

  良辰正宜,美景相称。

  昕筱的坠马髻随风飘渺,青黛飞舞,不时地拂上了他的面,不是挠人,而是抚人。却痒痒地,啄着面,烧着心。他能闻到来自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在风的吹拂下,更浓重了些。直流到了身体的每一处,他不觉细细地品起了这香甜。

  还记得她在信中道:“汇于河海一片情,日月难见总牵忆。”

  可一月不见,不见的却怎会只是汇河呢?

  她的掌心出了汗,贺兰琰紧握着她的柔荑,拽着马绳,不让她在颠簸中不稳。他手心的温度传到她的周身,让她温暖了起来,也愉悦了,她努力让自己不晃动,控制着稳稳地坐于他身前。

  若总是一晃一摇地跌在他身上,怕是这面容就不再是白里透红,而是红里带娇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也许是因为汇河的奔腾,颠簸的她心绪不齐。

  没错,一定是这样。

  入秋了,金莲花虽不再那么娇美,金辉也淡了很多,但成海看过去,却还是多姿多彩,容颜依旧。黄色的花海散在面前,仍是天堂的模样,仙气袅袅。

  贺兰琰带马走进小道,坟墓现于花丛中。

  面前的变化,让昕筱不得不讶异。她瞪大眼睛欲想转身,却发现坐在他身前的自己被限制着,转身会很尴尬。她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昕筱低下头,手不觉抓紧了马鞭。而后望着墓旁新生的金莲,在阳日下喜笑颜开,神迹盎然,她娓娓道: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