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此去今年

  玄鸟啾啾,寂寞地啼着,在山谷间啾啾回荡,绵延不绝。山路很静谧,从酉时开始,便不现一个人影,只剩松木形单影只。

  习舟匆匆推着王爷上山,天色已经很暗沉了,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变得不大好走了。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王爷,不知他心中所想,何必为了一女子而大费周章走这一遭呢?王爷做的已经够多了,好吗!?

  前面的一抹翩影,还在迅速地前进着,没有丝毫地停顿,难道她就不考虑下王爷行山路的不方便吗?

  本来正悠闲地食着晚膳的他们,却被她扰了。出乎意外的,她竟闯了进来,和她的主子是一个性子,不通报地,不守礼地横冲直撞冲进了门。堂堂的温王府啊,能是一般人随便闯的吗?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有失了王府身份。

  可他们的王爷,却丝毫没有不高兴,反而很乐意拔刀相助一样,即可就启程了。什么时候,王爷也是这样温润的君子形象了?

  “习舟!”贺兰琰看他不在神,走得越发得慢了,便提醒着让他跟好了佑风姑娘。

  “是…是!”他连忙回神,刚好对上了王爷暗黑幽深的眸子,心里不由拧巴上了。

  啊呸!咳……王爷一直是君子形象……

  差不多到了泷酆山七八十丈的丘陵上,再行了四百米,到了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周围零星的点着几株青松,虽然有着绿叶,却不繁密,稀稀疏疏得尽显苍凉。幽怨的环境,衬得危险,如同地狱般噬人。

  女子披着白纱,一袭白裙曳地,白花一朵戴于发间,苍白的脸与衣裳相得益彰,木讷的立着。她没有淌下一滴泪水,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可谁人看不出,她早已肝肠寸断,心如死潭。

  “够了吗?”

  没有回音,好像她没有听到。

  “你以为你站在这里,就能让他们死而复生了吗?还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的过错?”他一字一句咬紧了吐出,带着凌厉的压迫感。

  “……”她试着张嘴,却发现自己已没有声音,微乎其微。

  过错,我的?什么时候成我的了?

  佑风见小姐终于有了反应,不由舒了一大口气。小姐心里太苦太苦,苦到不能言语。庄姨娘的话还在她的耳畔回响,何况小姐呢,怕是梦里也常常魇着了,不能安心入睡。

  那日,在温王的帮助下,小姐和她得以偷偷进入吏部牢房,‘看望’庄姨娘。姨娘已不若当初风采,原来入了这黑屋子,再亮丽的人也不过尔尔了。她的脸被土灰抹得没了样子,青丝也在这短短两日现了白,她的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看着十分可怕慎人。

  韶华彻底不再,锦程彻底断送。

  只是在她看见小姐的那一瞬,她笑了,咧开嘴笑得很愉快。

  “就知道你会来……哈哈哈…”

  “你奇怪了,疑惑了,是吧?”

  小姐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得意地嘲笑着,“你知道的,害死你娘的人可不是我!”

  看到小姐往后退的身子,佑风在后面扶住了她,姨娘见此,笑得更加放肆了,她幽幽地说:“别怕,你想的没错,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爹,你的亲爹爹姜知远!”

  庄姨娘发疯似地大叫着,笑着又呜咽着,本来就小的牢狱,显得更加压抑沉闷了。这真是个折磨人的地方,她们不想再待下去了。小姐转身就要走,喃喃道:“骗人,你骗人!我不相信,这不可能!你骗我,都是假的……”

  看到她们要走,庄姨娘又扑了起来,焦黑的双手抓着栅栏,朝着她们大声喊:“就是你爹,剑朝着他刺过来,他没有躲开,而是把你娘推到了身前,替他挡了一剑…血染红了你娘的衣裳,她死得好……”

  疯叫的声音越来越远,拐了弯就再也听不清了,只剩‘呜呜咽咽’的哭喊声,不知是从哪个牢房里传出来的。

  她疯了,她的话不可信,只是为了让小姐心里不舒服,心里不好过才撒谎的…小姐,对吗?告诉佑风好不好,夫人不是这样死去的,不是……

  早知真相如此伤,何苦自寻烦恼?

  “要不是你的坚持,你娘的死因也不会传得沸沸扬扬,苏学士也不会听到,不会气血攻心而死!”

  “都是因为你非要报仇,才害死了更多的人!”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一下一下地扎着她的全身,甚至连她的心也不放过。狠狠地抽着她的耳光,扇醒这个陷入迷途,不知悔改的人。

  “不,不是的,不是我的错……”

  “不!”求求你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昕筱顷刻间蹲到地上,用双手捂着耳朵,蜷缩成一团。不要听,她不要听,可所有的话都在耳边游荡,揪着她的身心。一幕幕过去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即使闭上眼也挥散不掉,她不要看,不要看……

  娘,你告诉女儿,我没错…我没做错!

  她从牢房失落的回府,却发现众人皆忙碌着,走来走去没有闲着。佑雨一见着她,就哭喊着:“太老爷驾鹤西归了……”

  她当时腿就软了,跪倒在地,难以接受这是事实。祖父即使是呆在苏府,却还是听到了流言,知晓了女儿是遭了毒手,惨死于匪徒剑下,死得凄惨。当时就气火攻心,呕出一口血倒地了,自此再也没有起身过。

  “别说你一直站在这里了,就算你一辈子跪在这里也没有一点用处!”

  “你以为这样卑微的忏悔就能洗清你所有的罪孽了吗?”

  她受着,疼着。渐渐地,她感到面上湿润了,是下雨了吗?她伸手往面上一摸,满满的竟都是泪,从眼眶中绵绵地淌下。

  她可是哭了?

  “啊!啊……”她并不想这样,她没有想害死什么人,没有,真的没有…

  止不住了,泪不听使唤,这可怕的呜咽声,真的是她发出的吗?好痛,真得好痛,心是被掏空了吧,空荡荡的只有风占领了,呼啸着。娘是爹葬送的,祖父是她气死的,她还有什么人,她还剩什么人?

  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去死!

  “王……”看到小姐肝肠寸断的模样,佑雨忍不住要冲上去,不让温王再说下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佑风要把他找来,不仅没劝动小姐,还让小姐哭成这样,他是专门来欺负小姐的吧。混蛋,竟敢骂哭小姐,看她不去揍扁他!

  只是一个王字才刚出口,就被佑风捂住了,佑风将她拖到了后面,不让她打扰到小姐心死的痛楚。

  “这是一场噩梦,必须要让小姐从中醒过来!”

  “能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多久以后,呜咽声小了下来。她的泪流干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面前的青丝也都被浸湿了,样子极丑极丑。俗话里的梨花带雨可不是这副凄惨模样!

  风吹叶颤,月高云淡。贺兰琰坐着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哭,哭到嗓子沙哑,眼睛红肿也没有罢休。

  “你以为伤心难过的,只是你一人吗?”

  “能不能看看你周边的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们都是怎样的心伤?”

  “他们都够不忍了,你还徒增伤悲于他们,非要毁了所有人你才开心吗!?”

  昕筱愣愣地抬起头,看到站着远远的佑风佑雨,她们面挂悲色,忧心忡忡的眸子里映的都是她。为什么她之前没有看到,她们在为她担心?

  是了,难过的不止她一人。外祖父不是被气死的,而是伤悲带走了他,难过她的小女命途多舛,便与她同去了。失去亲人的也不止是她一人,舅父,舅母,表哥,佑风,佑雨他们都在崩溃边缘徘徊着,眼圈不是红了就是黑了,心不是痛了就是碎了,人不是倦了就是累了……

  对不起,一直以来,是她太倔强了!

  她早该振作起来,就算不能帮助舅父他们处理后事,却也不能拖了后退,再让他们为她操心,不该,真是不该!

  “别再伤害挂心你的人了…”

  他今日的话怎么这样多,多得他自己都不能接受了。这样便可以了吧,他向习舟招手,做了回去的动作。天色已经很晚了……

  “对不起……”

  犹记那日,她说:“你为什么会帮我?”,而他说:“你为什么会找我?”

  “那…王爷是否也挂心昕筱?”

  风吹过,什么也不曾剩下。

  姜府。

  “小姐,这身衣裙可还好?”佑雨摆弄着手里的藕丝琵琶襟上裳,拿到昕筱面前举着,“这身碧绿可还适合?”

  “不错,就这身吧,没有太多流苏倒也利落,适合穿去狩猎场。”昕筱接过来,把它挂于木施上,明日要穿它前去赴会。

  回来也有一月有余了,舅父和表哥在前几日就被皇上召去了浦金,那里不能少了大都尉的镇守啊。昕筱与他们相别,送至了安阳城门,舅父承诺她大婚那日会回来,亲自送他的小外甥女上轿。昕筱笑着答应了,应许一定相待。

  因外祖父逝世,昕筱需守孝百日,不得有婚嫁作乐之事。于是,婚事大约得等到十一月后才能举行。日子甚久,她不急,还是有机会乱一乱的。

  说起婚事,昕筱也不得不感概了。不户对的两人怎么样也逃不掉这婚约,可偏偏般配的两人却没在一起,失了契约。

  白家公子白谟退了婚,不愿娶沐家小姐沐艽妍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