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头绪

  那桌案足足有她那张床大,摆满了宣纸、素笺、彩笺和笔墨。

  青蔓面前摆着一张彩笺,浅黄的底色,印着墨菊的浅影,分外好看。

  这一套彩笺,按春夏秋冬分为四种,春为绿色,夏为粉色,秋为黄色,冬为白色,分别印了当季盛开的各类繁花。这种彩笺制作工序复杂,很少有人用得起,而青蔓却直接拿她当宣纸来用。

  她打算把上辈子发生的大事记下来,理一下头绪,好让自己知道该如何行事。这也是她的一个习惯了,每当遇到难解的事情时,她就会把它记下来,再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下,仔细推敲,过后再焚毁掉。

  上一世,最重要、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最后的家破人亡,可这件事,她连前因都还没有弄清楚,又如何下手?况且……这必须徐徐图之,急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缓解下心情,神思渐渐明朗起来。

  第一个人,何问归。

  他是江南何家遗子,其父与黎承元是挚友,十二年前何家被人灭门,何家忠仆哑叔带着他逃出,后来被黎承元找到,收为义子。

  上一世里,黎承元对之极力栽培,却没想到换得那样一个结果。

  当初他以“三宗大罪”为由,联合四大门派围攻山庄,第一宗罪:通敌卖国,不忠不义。第二宗罪:家教失严,淫秽不伦。第三宗罪:商之奸徒,聚财无道。

  这第二宗罪,她知道缘由,可第一宗和第三宗呢?

  想到婚礼上,何问归曾说“昔日仇怨,今日终报”,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隐因?青蔓在上面画了个圈,想着日后要仔细查查当年的事,才好着手。

  接下来,就是老夫人阮氏。

  阮氏是老庄主黎惠恩的继室,他的原配在黎承元五岁时去世,后来娶了阮氏。

  阮氏是一名猎户之女,性子狭隘,其父为救黎惠恩而死,黎惠恩便娶了她。

  黎惠恩知她性子,所以不大敢把两个孩子交给她抚养,只能自己带在身边。至于内宅事物,则派了得力管事和嬷嬷看着,出不了大乱。

  后来阮氏生了一子,排行三,取名承德,只可惜身体极弱,有心悸的毛病,最终还是在十八岁时去了,留下一个刚满月的女儿,也就是七小姐黎青玉,以及遗孀苏氏。

  阮氏一直认为是青蔓克死了亲儿子,因为自从青蔓出生,黎承德原本有些好转的病情忽然急转而下,所以她对青蔓一直极尽刁难,连带着对柳氏也看不顺眼,而七小姐从小就养在她身边,自然也对青蔓没有好脸色。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青蔓重活一世,自然不会与她过多计较。

  可在上一世里,她居然往山庄的水源里下了药,导致所有人毫无还手之力,最终惨死!

  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可原谅!

  而这几日,阮氏带着苏氏﹑青玉去了龙岩寺为死去的儿子念经,说是要住上两月。

  青蔓眉头一皱,在她名字上重重划了一笔,然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似乎想要从那段回忆中挣脱开来,良久,才重新提笔。

  第三个人……青蔓犹豫了一下,才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苏氏。

  没错,是黎承德的遗孀,苏氏。

  苏氏是阮氏的侄女,上一世里,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她却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心思,而这样的心思,却被何问归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第二宗罪”上,借以污蔑父亲。

  当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青蔓也不清楚,他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

  这件事就是……苏氏思慕自己的大伯子,吞云山庄庄主,黎承元。

  许是多年寡居,寂寞苦楚,又无人可寄思念,而黎承元高大伟岸,又对妻子温柔体贴,苏氏便把这份绮思寄在了黎承元身上,虽然极为隐秘,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例如她会经常给大房一家子做些绣品,然后“顺带”给黎承元做一点东西,有时是一条腰带,有时是一双鞋……虽然黎承元从未穿过。

  柳氏是何等聪慧之人,定也瞧出了她的心思,之后就提出让她再嫁的主意,只是阮氏死活不肯,定要她为自己的儿子守着,这事只好不了了之,而后苏氏也没做什么了。

  说来她也是可怜人,年纪轻轻地死了丈夫,女儿又没养在膝下,日子虽然衣食无缺,却也凄清苦楚。

  青蔓凝眉想了想,人生百年,各有各的苦,这一世里若能劝她再嫁,自然是两全其美,若不能……那就必须打起精神对付老夫人才行。

  她蘸了墨,继续写。

  接下来,就是黎安。

  第二宗罪里的“家教失严”就是她惹出来的祸!

  在阮氏六十大寿上,许家老爷、夫人几乎同时当众哭诉,说大小姐黎安看上了他家儿子,威逼利诱要嫁给他,可人家有婚约在身,不同意,她就逼人家私奔!

  后来果真在那个被晏于游戏称“美人洞”的山洞里,找到了抱在一起的两人。这可是让吞云山庄声誉大损!

  可后来却查出,根本是许家受了别人指使威胁,而是全家一起给黎安和吞云山庄下的套!至于是何人指使,则一直没查出来,后来黎承元要对付许家,却被何问归阻拦,更是在他的劝说下将黎安嫁到了了许家!

  如今看来,这罪魁祸首肯定是他!

  青蔓轻哼了一声,“何问归,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