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间吗？”郁莜雅用手轻轻把眼角残留的泪水抹掉，抬起头笑着望着面前的少年。
许子路笑了笑：“嗯，当然。”
他的时间本来就是用来陪她的啊。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许子路随着少女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酒吧前。他抬头一看，上面的logo他认得，这是她经常一个人来的地方。
“这里就是你要来的地方吗？”
“嗯。”
“是因为他吧。”
“对。”郁莜雅也不遮掩什么。
这个酒吧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沈南城带她来的，但自从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了。郁莜雅倒是经常一个人来，喝得烂醉在位子上睡到第二天凌晨，再满身酒气地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偶尔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在家里面。
而现在，她也大概能够猜得到是谁带她回家了。
“进去吧。”
坐在位置上，郁莜雅习惯性脱口而出要了几瓶红酒，然而说完之后才楞了一下，改口要了别的酒。坐在对面的许子路看着少女朝他的干笑，没有说什么。
“喝酒吗？”
“可以的。”许子路淡淡地笑了一下，“哪种都没有关系。”
郁莜雅有点惊讶：“看不出来喔。”
少年笑而不语。
郁莜雅不会知道，许子路也同样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就像她一样，不管哪一处。
郁莜雅因为沈南城来到了这个酒吧，他因为郁莜雅来到了这个酒吧；郁莜雅因为沈南城而学会了喝酒，他许子路也不例外。
他是一个内敛文弱的男生，却因为一个女生而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次尝试喝酒的时候，他选的就是郁莜雅最常喝的红酒。第一口下去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了，那种从未出现过在他生命中的味道把他弄得脑袋沉沉的，他那一天一瓶都没有喝完，回去的路上跌跌撞撞，最后跌倒在一条小巷里，吐了好久，把吃了的晚饭全给吐出来。那是他生来呕吐得最猛烈的一次。
第二次，他已经能够喝完一瓶红酒，然后意识清醒地回到家，只是脑袋胀鼓鼓的肚子也是胀鼓鼓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回去忍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受不了还是去厨房给吐光了晚饭。
再到后来，他已经不会吐了。
再往后点日子，他尝试着换了度数更高的酒，烈酒下肚，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像是在烧灼着他。而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几杯就醉倒的少年了。渐渐地，他越来越适应这种感觉，甚至可以喝好几瓶之后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跟同学聚会庆祝的时候，别人都说他的酒量真的好可怕好可怕，有人调侃他，说他深藏不露，平日却只是一个沉默的少年。
每一次，他都只是一笑置之。
笑容中含着多少的苦涩，没有人知道。
练出来的酒量啊，听起来多么可怕。
只是那多少个醉倒的晚上，对着垃圾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的难受的感觉，他是忘不了的。
有的事情呀，藏在心底就好了，不必要说出来，别人也不必要知道的。
许子路发现，他爱上喝酒了，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喜欢有事没事往这家酒吧跑过来。他记得这家酒吧里一年来换过多少个服务员，也记得站在台前的调酒师的工作时段，更记得他们那看着他的不可思议的眼神。
因为现在的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喝醉过了啊。
第一瓶，他神态自若，第二瓶，神色淡然，第三瓶，笑容轻松。
那可是烈酒啊，许子路记得那些人差点合不起来的下巴。
他喜欢喝酒，他爱喝酒，爱得痴狂，就像是对他心底的那一个人一样，如痴如醉。
原来有很多东西还是可以练出来的，从一杯就倒到千杯不醉，从紧张得说不出话到从容不迫。原来他真的做到了，在郁莜雅面前那么淡定。
端上来两瓶酒的时候，郁莜雅笑着说会不会太为难他，许子路笑着把话还给她。
“许子路啊，很狂傲啊，不是说好的老师的宠儿爸妈的乖乖儿子吗？”
“我没有爸妈呢。”
郁莜雅楞了一下，看着面前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说过的许子路，有些怀疑自己没有听错。
这种话，怎么能够做到这么轻描淡写呢？
“对不起啊。”
“没事，早就过去了。”少年打开酒瓶，往高脚杯里倒酒，语气很轻松。
过去都是过去了，你若是为它停留，和耽搁自己有什么区别。许子路早就学会了泰然处之。
郁莜雅拿起酒杯，往嘴里就是狠狠地灌，直到一口气喝完这杯酒，才肯放下来：“再来一杯！”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许子路挑挑眉，给少女加满了酒。
“你是不知道啊……”几杯喝下去，郁莜雅似乎就有些撑不住了，也许是太久没有喝过，酒量小了些许也说不定，“我这里……不舒服啊……”
许子路笑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酒，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我对他的喜欢，一点……一点都不比他对顾七里的喜欢少啊……”
“可是、可是他居然就这么在我面前说他们的事情，还要说得那么陶醉。你说，你说，沈南城他是不是故意的？他还说他讨厌我……他说他讨厌我这样的性格！”
“许子路，我、我问你啊，你说我的性格就这样，怎、怎么就惹人讨厌起来了啊！这性格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啊！你说，你说是不是！”
少年淡淡地笑了一下：“嗯。”
“我以前啊，跟他只是那一种知己一般的关系，只是因为一次，一次意外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喜欢上他了。可是如果他不主动过来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喜欢上他呢？你说对不对，都是他的错！”
“这一年在国外，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努力让自己忘记他，努力让自己没有松懈下来的时间，因为我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不自觉想到了他。”
“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真的好难受好难受的……”
郁莜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抬手擦掉了嘴角流出的酒液，脸蛋红扑扑的，她已经醉了。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你、你也不会懂的……总之，我就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听我在这发泄吧！来，干杯！”少女晕乎乎的，伸出手又要去拿酒瓶，许子路把桌子上的酒瓶拿开了。
“别喝了，你醉了。”
“没、才没有呢！”郁莜雅嘟囔着，站起来要去抢酒瓶，结果一个踉跄又跌回了位置，“你怎么会懂……”
许子路皱起眉，站起来结账，拉起郁莜雅就要出去。
“够了，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不要！不要！”少女挣扎着甩开了许子路的手，却站都站不稳。
她不想回去，她只想好好发泄一下。
可是他又懂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理解。
“够了，郁莜雅。”
“不要……”
许子路走上去，狠狠掐着少女的手腕，往她住的地方走去，尽量走一些人少的巷子，以免大白天的看到这么一个醉醺醺的女生，别人还以为他许子路做什么了。
只是后面的郁莜雅完全是不听话的，许子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力气，竟然能用力扯着把他给往回扯了，然后她高跟鞋没踩稳，脚一扭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不懂……你是不会懂的……”
“我懂！”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
“你以为我不懂吗，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得不到他的回应吗？不就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吗？不就是你对他感情很深而他却视若无睹吗！你以为我不懂吗！”
许子路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可能不懂，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说什么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说他跟另外一个人的感情是一件多么贱多么伤人的事情，可是对于许子路来说，郁莜雅念念叨叨着沈南城，难道就不是这种感觉吗？他许子路一直都很难受啊！
难受的人从来都不只有她郁莜雅一个人啊！
郁莜雅蒙了好一会，眼眶不知觉湿了起来，她低下头，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原来，连你都嫌我烦对么。”
“我做什么嫌你烦，郁莜雅，我不允许你哭。”许子路压住心里的那一阵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蹲下来托起她的脸，“不许把眼泪流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许子路看着她，少年的双眸中带着坚定。
“郁莜雅，我喜欢你。”
郁莜雅。
我喜欢你。
少女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又一次听错了。
“所以，我明白你所有的感受，因为我也是这样难受。”
“你……开玩笑的吧……”郁莜雅的酒立马醒了一半，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我没有开玩笑。”
就如同她说的那样，如果程毅没有找他借数学书，如果郁莜雅没有在他的书上写写画画，说不定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女生。
郁莜雅垂下眼帘，往后缩了一下，扭过头：“可、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许子路站起来，转过身不去看那个人。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可我还是这么正正常常地站在这里，从没有哭过。”
“我也没有希望你能够喜欢上我。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也就仅此而已。”
“我们还是朋友。”
“我喜欢你，你别太在意。”
少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巷。
留下郁莜雅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