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杀人夺宝

  她猜得,并没有错。杨颂宁愿舍弃金龙珠也要护住的东西,的确没有任何攻击或者防御的能力。应该说,他之所以要偷走家族重宝金龙珠,为的,便是掩人耳目,护住那件东西。

  他自无双城遇见石璿起,被她追了亿万里,已然被追的身心俱疲。而这个时候,他为了保命,不得不将金龙珠送出。这种事情,最是无奈又无可奈何!

  可事实上,当真是如此吗?

  就像杨颂一开始认为的那样,石璿不过一介天仙,在不动用任何法宝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而两人一追一逃的过程中,石璿的确没有使用任何法宝。可杨颂依然狼狈逃窜。

  这可能吗?

  石璿从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就是说,杨颂是故意的。他故意要借着石璿的追杀迅速遁走,以最快又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到达他想要到的地方!

  如今,他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只因,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石璿看着匣中的金龙珠,而装珠的匣子依然在杨颂手中。她并没有去拿,甚至动都不曾动一下。

  杨颂忍不住问道:“你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可你为什么不来拿?”

  石璿抬头看向他,很诚恳地说:“只因,你还没有死。”

  杨颂瞪大了眼,失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石璿沉默了一瞬,她并不想说她师尊给的任务是“杀人”和夺宝。因而,她道:“因为,我突然觉得,你手中的丹砂如意与我有缘。”

  而丹砂如意却正是杨颂的本命法宝,除非他死,别人是用不了的。

  杨颂已然明白了:她只是,想要他死罢了。

  此时此刻,两人隔了三丈相对而立,中间的气氛已紧张到了顶端。可是,两人皆心有顾及,谁也不肯先动手。

  石璿是自知修为不如杨颂,先前能将他追着跑是因为他自己想跑;而杨颂则因石璿的遁术之速怀疑她隐藏了修为——要知道,他原本是要不紧不慢地吊着她的,却被她撵地不得不拼了命的跑。

  而且,两人一追一逃近一年,石璿除了手中灵剑,从未用过任何一件法宝。杨颂绝不相信她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大派出身的弟子,身上会没有一两样厉害的法宝。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突然,杨颂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脸上随即便露出轻松的笑意。他“啪”地一声收起了装龙珠的匣子,笑道:“看来,这龙珠与尊师的缘分还不够深。”

  而石璿也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亦是笑了起来。她说:“今日,你注定是走不了了。”

  “呵!”杨颂以为她在虚张声势,不由嗤笑一声,轻蔑地说,“若你此时跪地求饶,再献上所有法宝,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石璿笑而不语。

  很快,杨颂的脸色就变了。只因他心心念念的救命稻草的脸色大变,惶然跪倒在地。他顺着救命稻草的视线缓缓转身,便见一个青衫公子不知何时立在那里,冲着追杀他的姑娘盈盈而笑。

  “你……你是谁?”他颤抖地问。

  直到这时,青衫公子才舍得施舍他一道眼光。青衫公子道:“殷离歌。”

  杨颂脸色煞白,颓然软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殷离歌淡淡扫了一眼前来接应杨颂的门人,举步跃过杨颂,走到石璿面前,带这久别重逢的欣喜:“阿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石璿道:“承君挂念,侥幸安好。阿丑可还好?”

  “阿丑”这个杀伤力巨大的小名一出,犹如晴空里劈下的炸雷,跟着殷离歌出来的人全都呆若木鸡。而后,无数道敬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从石璿身上扫过:门主竟然没有动怒,并且看起来还挺高兴?这女修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殷离歌说着,眉间溢出担忧之色,“我听说,你拜入了邪极宗。这又是为何?”

  虽然他如今不得已只能与魔道为伍,可在他心中,正道才是正统。在他看来,若不是有了逼不得已的缘由,阿璿又怎会弃道从魔?

  知他的担忧是真,石璿当然不会说是为了陆持盈。那只会让他更担忧!因而,她只能用另一个理由:“为了道。”

  殷离歌瞬间明了,点头道:“既如此,若日后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定然要来九黎山找我。”

  石璿点头答应了。

  也直到这时,殷离歌才有功夫顾及杨颂与他的救命稻草。他转过身来,缓缓度到杨颂面前,沉声问道:“你,就是杨颂?”

  他问话时,金仙的威压徐徐展露,尽数压向杨颂。杨颂被压地爬在地上,只觉喉头腥甜。但杨颂却并不敢不回话,他咬牙忍住身上的压力,说道:“正是杨颂。”

  “很好!”殷离歌道,“你本杨氏旁支子,杨家也算待你不薄,你却偷盜家族重宝。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当真该杀!”

  杨颂一个机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叫他站起了身。奈何他只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便又扑倒在地。此时,他已被威压压地七窍流血,尤自不甘心地往前伸着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道:“救……救我!唐长老……救我!救我……”

  那救命稻草,也就是唐长老这会儿是拍死杨颂的心都有了!他这会儿正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妄图让门主忽视了他。杨颂这样一来,不是把门主的注意力往他身上引吗?真是没有眼力见!

  果然,殷离歌随着杨颂那祈求的视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向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唐长老,语气里满含讶异:“咦,唐长老不是去妄趋山访友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唐长老干笑了两声,慢慢舒展开了身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觑着殷离歌的脸色。见殷离歌满脸的嘲讽,唐长老心头直打鼓,强作镇定地说:“老友不在家,属下也是刚刚回来。”

  “原来如此。”殷离歌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盯了他许久,直到他汗都下来了,才温和地笑道,“既然如此,唐长老就先回去吧。”

  唐长老长长舒了口气,连连拜谢:“多谢门主!多谢门主!”然后,就像被狗追似的,火急火燎地跑了。

  杨颂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唐长老离去,眼中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这时,石璿上前,将他死死抓在手中的装金龙珠的匣子拿走,偏头去问殷离歌:“这个人,你留着还有用吗?”

  殷离歌反问:“此等人要他何用?”

  而杨颂的眼睛却突然又亮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石璿,急切道:“我把丹砂如意给你,那件东西也给你。求求你,救救我!”

  石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长剑一挥,便斩下了他的头颅。一道元神从他滚落的天灵盖里蹿出,石璿左手掐诀,一招一引,那正欲逃窜的元神便落入她手中,被她拿玉瓶装了。

  她看着玉瓶,笑道:“你死了,那些不都是我的吗?”

  杨颂一死,他所有的法宝都失去了主人,丹砂如意爆出一阵强烈的光芒,自断为了两截。他尸体腕上的须弥镯暗了暗,上面附着的神识便消逝了。

  石璿撸下杨颂的须弥镯,分出一缕神识小心地探入,翻了许久,也只翻到些灵石和普通的法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想了想,长剑一翻,在他两只脚上各挥了两下,两只靴子裂开,露出的脚趾上,果然有一只须弥戒套在右脚食指上。

  先丟了两个清洁术,将异味除尽了,石璿才用剑尖将须弥戒挑出来,又是一通翻找。终于,她找到了一个罗盘样式的法宝。

  一般来说,不同等级的灵宝给人的感觉各不相同。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直觉,言语难以表达。这个罗盘式的法宝给石璿的感觉就是很厉害,与她手中的河图洛书差不多。

  那就是先天灵宝了。

  她将罗盘递给殷离歌,说:“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这是你的那一份。”

  这种事情,向来是见者有份,石璿早就向公子昶打听清楚了。

  既然她能看得出来,殷离歌及他那一干下属又不傻,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石璿身上,甚至有好几个激动地手脚颤抖。

  ——那可是先天灵宝!只怕杨颂身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个贵重!这位姑娘就这么送给他们门主了?她不会是对门主有意思吧?这么慷慨的门主夫人,给我们来一打也不嫌多呀!

  殷离歌怔怔地望着她许久,却并没有说道谢之言,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收下了。

  石璿将新得来的须弥镯和须弥戒装进一个荷包里,顺手放进左手小指上的须弥戒里——那里面放的都是些不常用的东西——抬头对殷离歌道:“八月十五将至,我要回邪极宗去了。咱们中秋再见吧。”

  殷离歌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忽然脸色一沉。石璿亦是秀眉一蹙,转过身来,望向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殷离歌上前两步,与石璿并排而立,手中折扇轻摇,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的脸上又挂上了谦和的笑意,温和地望向那少女的方向,问道:“两位是何人?又为何躲在一旁偷窥?”

  这时,少女的身旁又突然出现了一个青年,拱手道:“是在下与小徒鲁莽。可我二人并无恶意,还请殷门主见谅!”

  青年一边说,一边将那少女挡在身后。可那少女明显不领情,跳将出来,愤然地望着石璿:“将我杨家的龙珠交出来!还有我九叔的东西。”

  因石璿突然长大了,这两人并不认得她。但她却认识这两个,一个是太玄宗天玑子的大弟子叶无忧,一个是他的徒儿杨怡然。这杨怡然好像正是杨氏嫡枝二房嫡长女。

  她突然跳出来,叶无忧一惊,继而面色大变,呵斥道:“阿怡,休得无礼!”这可是在魔道的地盘,万一惹怒了他们,只怕两人便都回不去了!

  “哼!”杨怡然冷笑一声,“不用你管我!你若是怕了,自逃命去便是!”

  叶无忧气得脸色铁青:“阿怡,都什么时候了?莫要胡闹!”

  杨怡然一阵委屈,眼中泪意上涌,哽咽道:“是,我只会胡闹!比不上你的阿琼!”

  “阿怡!”叶无忧疲惫地闭了闭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要怎么说呢?说阿琼就是你的前世?可以阿怡高傲的性子,这样解释,只会更糟!

  石璿与殷离歌二人看着这一场闹剧,无聊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石璿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保重。”

  石璿点了点头,便往无羨城去。这一趟,她已出来得够久了,中秋将近,她必须借无羨城中的传送阵尽快赶回去。

  至于那杨怡然,这会儿只顾与她师父置气,竟不曾再出言拦她一下!石璿意味深长地挑眉,暗道:这杨氏之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她却丝毫不知,就在她走后不久,更有意思的就来了。

  叶无忧深知此地凶险,跟本就不想带着徒儿多呆。事实上,若不是杨怡然非要跑到这里来抓杨颂,他在修成玄仙以前,跟本就不打算踏足此地。杨怡然近来的胡搅蛮缠,令他疲惫不已。可是,那是阿琼的转世,也是他的弟子,他不能不管他。

  他耐着性子恳求道:“阿怡,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回去做什么?”杨怡然哭道,“师父待我越发疏远,我还回去做什么?不如死在这里!

  叶无忧面色一变,喝到:“住口!阿怡,是为师对你太过宠溺,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为师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杨怡然一怔,随即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可置信地说:“师父,你凶我?你居然凶我!你以前从来不凶我的!师父,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就算你将我当成阿琼的替身也好。自从我不愿意再做阿琼之后,师父待我就不如从前了。”她说的颠三倒四,苦苦恳求,可怜不已,叶无忧却只觉得心累。

  若是杨怡然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一定二话不说,先跟师父离开这里。只可惜,世上最难得又最令人痛悔的,便是“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