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神医

  晚宴结束,顾尚书站在花情念身旁欲言又止。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花情念终于回了头瞧了眼他。

  花情念对着身侧的言沐晚说道:“阿晚,你且从大门出去,我与顾尚书还有话要说。”

  顾尚书一听,向言沐晚躬身作别,“言姨,您一路小心些。”

  言沐晚见顾老太太不在场,顾尚书依旧唤她姨,她满意地又拿出一块小糖递给他。

  魏四娘在一旁看得乐呵,还不忘插上一句,“姑娘赏您的,您可快些接下,马车可在门外等着了。”

  顾尚书只觉自己的老脸在四爷面前可算是丢尽了,无奈地接过那一块小糖,干笑了几声,“多谢言姨。”

  言沐晚走后,顾尚书将那一块小糖随手递给了身边的管家,焦急地伸手示意,“四爷,这边请。”

  顾尚书在朝堂上提议让花情念审理温尚书一案,一是为了不想让大王爷只手遮天草草审结案情白白让三女儿被人陷害,二是为答谢言沐晚出手相救三女儿。

  但今早上林相出面附议了,事情只怕没他想的那般简单,这案件里恐怕有诈。

  “四爷……”顾尚书一到书房便想开口提,但是花情念却是一挥手,打断他说道:“顾尚书,皇城堤坝自几年前洪水破堤后,你们工部才着重修堤建坝。可水渠不通,依旧是隐患,若是神子不开眼,连下个几天暴雨,那堤坝恐怕支撑不了几日。皇城如此,各地方城池的堤坝更不用说是如何了。”

  顾尚书没想到花情念开口说的却是他们工部管辖的水利土木兴建,他登时有些揣测不清花情念的心思,以为他是在暗指坊间谣传他们在修缮中贪了银两一事。

  “四爷,陛下每年是有拨下一大笔银两来兴建修缮堤坝,可奈何水势凶猛,在这事上,每年都要死上好些奴子。说是用奴子血堆建出堤坝也是不为过的。光是买奴子的费用我们便要花去大半,饭食,材料,哪些不需要银两……我们当真是不曾贪污一两银子啊,四爷!”

  顾尚书说着,便跪在地上。

  花情念未扶起于他,只是打开扇子,悠悠摇起,“本王这次外出出游,偶遇些个善于疏导水渠之人。他们想造福百姓,建功立业,却投报无门。”

  顾尚书一时哑口无言,原来这四爷并非是要说银子一事……他还这般激动跪在了他面前,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尚书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赶忙从地上爬起,“正巧下官正缺的是这些人,若他们愿意,下官且将他们收进工部。”

  不就是插些个人嘛,若是他们真懂得通渠之道再好不过。若是不懂也是常理,四爷有心想在朝堂之上站稳,那培养些自己人肯定是必要的。

  “嗯。你不必优待他们,他们原本是江湖人,既然进了朝廷做事,自然不得依江湖规矩做事。”

  “是,是。”顾尚书嘴上称是,心里却是已想好了舒适的职位予他们。

  “本王令他们明日来你工部报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花情念倏地将扇子收起,踏门而跃,只是轻轻一踩墙壁,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墙后。

  顾尚书看傻了眼,回过神来,不由得一拍脑袋。他怎竟会忘了让四爷小心大爷那边……

  “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这时,管家上来禀告。

  “嗯,走吧。”

  顾尚书进了顾老太太的院子,顾老太太没了在晚宴之上的和蔼可亲。

  “阿坡,还不跪下?”

  顾尚书一进门就见自己的阿娘一脸愠色,阿娘病刚好,他是定不敢再惹阿娘生气了的。他“噗通”一声,不问缘由地跪了下来。

  顾老太太刚刚令人与她说了自她昏迷不醒之后,她的儿顾尚书在朝堂之上做的一些事。

  她听了之后,件件令她皱眉,才一等四爷走了就将他叫过来训斥。

  “你告诉为娘,你怎会将整个顾家一百多口人命随意交于那自私自利之人的手中?”

  顾老太太口中自私自利之人指的是谁,顾尚书心知肚明,可他也是有苦衷的。

  “阿娘,您初病刚愈,莫要生了气。都是儿愚昧,听信三爷的许诺,他曾说必会为您找到良医,为您治疾,儿才……都是儿的错!”

  “哼,你莫在为娘面前装得可怜,说什么遭人蒙骗。阿坡,阿娘是最了解你不过的。说吧,你上任工部尚书一职贪了多少银两?”

  顾尚书冷汗夹背,他想用与四爷说的那套讲于阿娘听,但想想顾家老小的命都因他贪污之事悬在刀柄上,他只好交待了出来,“一共一百七十万两。但阿娘,我真未拿过其中的一两,都是如数运去了靖宇王府。”

  三王爷一直哄骗于他,说找神医也是需要花钱的,他一时脑热便应了。之后,没法,一次做过之后,便有了把柄在人手中……

  “孽障。”顾老太太提起拐杖便砸到了顾尚书的背上,“我怎会生出你这等愚儿?!”

  “阿娘,您莫生气……只要三爷一天不倒……我们顾府便会相安无事……”毕竟三爷若想再培养一人掌控工部是不易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依附那三王爷?”顾老太太脑部忽地一阵抽痛,手一颤,手中的拐杖掉落在地。

  “砰”一声,顾尚书的心随着这一声响紧蹦了起来,他急忙站起搀扶顾老太太坐到椅子上。

  顾老太太一手揉着脑袋,另一手狠狠打去顾尚书扶着自己的手,“我当年得了脑疾,疼痛起来时,生不如死。若不是放心不下你阿爹辛苦攒下来的家业,我也早随你阿爹去了。你竟不想是这么个没出息的。”

  “阿娘,阿坡该如何做都听您的,你莫要说这丧气话。”顾尚书懊悔万分,只求阿娘能息怒。

  顾老太太深深叹息了一声,“阿坡,你可知为娘为何要与你言姨义结金兰吗?”

  “是言姨医术高超?”顾尚书小心翼翼,字字斟酌地回道。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言姨只是用了一帖药粉,便让为娘大愈,已称得上神医二字。我早些年与你阿爹走访西异异族时,曾误入一谷中,那里遍地奇花异草。他们的谷主招待了我和你阿爹,还为你阿爹治愈了天生残弱的手疾。也只是用了一包药粉,便药到病除。”

  “这……”顾尚书从未听起阿娘说过此事。他只记得阿爹的手是不能动的,后来出了趟远门误食了一种草药便痊愈了。他当时以为是神子开眼,竟不想是神医所为……

  那言姨姓言……

  当时明震江湖的神医谷主也是姓言……

  “阿娘,您是说言姨是沐尘谷言谷主的后人?”

  顾老太太又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难怪……”顾尚书这才彻底明白自家阿娘的别苦用心。

  言谷主医术超凡,已成了各国争先恐后要拉拢之人。后来更是有谣言传出,得沐尘谷相助者必得天下。

  皇宫中还有秘闻传之,当今陛下便是依靠了那言谷主一臂之力当上了天子,陛下有统一中原之心,可言谷主却志不在此,在陛下登基之后便匆匆隐世。江湖之上才逐渐没了他的消息。

  虽不知真假,但他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是实打实的,只要一听闻那能使江湖人士暂失功力的软香粉,人人便会不由得对那言谷主心生畏惧。

  顾尚书听闻三爷当时在灵雎城囚禁江湖人士之时使用的便是软香粉时,他还曾一度兴奋得几日不想合眼。

  以为三爷得到了那隐世言谷主相助,他阿娘的脑疾也终于可得治。哪曾想,三爷在江湖上突然失了势,回到皇城后,更是被皇后娘娘软禁了起来。

  可那软香粉依旧点燃了他内心的希望之火……

  是以,当得知沈左相劝他择主之时,他那么不甘,甚至还想与三爷表忠心,除去叛徒温尚书……

  末了,顾老太太看着顾尚书由浑浊逐渐清澈开来的眼来,缓缓道:“这四爷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就凭你言姨的聪慧也绝对看不上一个愚昧之人。阿坡,你该懂为娘的意思了。”

  “是,阿坡谨记阿娘教诲。”

  顾尚书在顾老太太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次日,顾尚书退朝之后,他来不及回顾府换身衣物穿着朝服便去了工部。

  只见工部门口坐着几名魁梧大汉和一个稍瘦弱的男子。

  他下了马车,亲自询问,“敢问好汉可是善修渠之人?”

  稍瘦弱的男子领着几个魁梧大汉向顾尚书行了礼,回,“是。”

  “哦,快些起来,我已为你们安排了职务,你们随我来。”说着,顾尚书又亲自领他们进门。

  其中一个魁梧大汉,看着奢华的工部内院,他不禁摸了摸肚皮凑到那稍瘦弱的男子身边憨厚地问:“阿金,我刚刚可没失礼吧?”

  其余三名魁梧大汉纷纷跟着凑上来,指指自己,“我呢,我呢?”

  被唤为阿金的男子有些头疼,这官老爷还没离去呢,他们便凑成一团,想不失礼都难啊!

  “咳!”

  阿金重重咳了一声,使劲给他们使眼色。

  可是……

  水火土木这四位压根不懂什么叫眼色。

  阿金内心很奔溃,不知道爷为何要让他和这四位一起过来工部。他觉得他有足够的才华驾驭起通渠的任务。

  他当时怎么就没胆子在爷面前拒绝呢?

  他事后找了凌风求助,可凌风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爷这样安排自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唉……

  阿金在心里叹了口气,用力推开他们,可奈何他们肌肉健壮,他推了跟没推一样。

  “还不快走?没看到官老爷在等着我们吗?”

  最终,阿金大喊了起来。

  水火土木四位登时变得老老实实,犹如犯了错的孩童,低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冲阿金眨了眨眼睛。

  阿金顿时想抓狂,林子大了当真是什么鸟都有。

  顾尚书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不禁开始狐疑自己最初的想法,四爷让这五人来此真的是为了培养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