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动情

  林依酒拨弄着手中的白羽扇,“近日天气甚好,可去神子庙上香。”

  “嗯嗯。”小采点头,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家小姐的下一步吩咐。

  “你再去袁家跑一趟。袁家六小姐的婚事还上门来求过阿娘。”

  “是,小采这就去。”

  “等一下。”林依酒叫住小采,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根镶珠簪子插进小采的头上,轻声细语,“后日吧,记得提点一下那袁家六小姐。”

  小采欣喜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小采自然会的。”

  “嗯,去吧。”

  小采服了服身告退而去。

  小采前去袁府,袁家六小姐将她请上府做贵上客。

  “小采姐姐,快来坐。”袁家六小姐亲昵地拉过小采。

  “多谢六小姐。”小采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头上的簪子,这才拿起茶碗抿了口茶汤。

  小采头上的镶珠簪子,共有三支。那上面的珍珠乃是在渺珠海域发现的上千年的珠蚌里取出,三颗一样大小,颗颗晶营凝重,圆润多彩。由巧匠制成了簪子,几经周折才流入皇城,不曾想林依酒身边的婢子便戴着一支。

  袁家六小姐又想到自己要谈婚论嫁了也不曾攒下什么首饰,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不知小采姐姐找我来是为了何事?是大小姐有何吩咐吗?”

  “六小姐,小姐的吩咐倒是没有。”小采摇了摇头。

  “嗯……”袁家六小姐顿时摸不准小采来做什么了,她又问:“那是小采姐姐有何吩咐?”

  小采悠悠地喝着茶,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的滋味着实不错,她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轻声细语道:“近日天气甚好,后日可去神子庙上香。”

  袁家六小姐好在是袁府嫡女,有资格请上皇城各府小姐去上香,若是再有林大小姐作陪,她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名声好了,婚事自然水到渠成。

  她这么听小采一说倒是懂了,应是阿娘求上林府的事成了。

  可惜,她阿爹袁尚书两袖清风,若是要请各府小姐去上香定是拿不出经费来的。

  袁家六小姐脸上又是一阵晦涩,“不瞒小采姐姐,我实在是……”

  “囊中羞涩”四字,袁家六小姐卡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

  小采仿佛在百沁园里看了出戏般,她“噗呲”一声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铃铛般悦耳,“我当六小姐有什么难处,原来是没银两。”

  说着,小采从袖口取出一叠票子递给袁家六小姐。

  票子张张是千两的面额,袁家六小姐从小到大都未见过这么多银子,眼睛登时睁大。

  小采见状提出,“帖子定要各个府都要递去一张,不管府内是否有女眷。”

  “是,我定会切记。”

  袁家六小姐一心凝着手中的票子,只当是林家主母吩咐林大小姐要尽心帮她,点头如捣蒜。

  小采见惯了这些穷府里的小姐,一看到钱,被利用了也不知。她轻蔑地睨了眼还在数票子的六小姐,起身行礼,“六小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复命了。”

  袁家六小姐急忙收起票子,起身相送。

  送走小采后,她急忙去寻阿娘,这么多票子,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用。

  袁夫人也不曾想林大小姐竟出手如此阔绰,一时泪光闪烁,“真是神子保佑,有贵人相助。咱们理当去上香还愿。”

  袁家六小姐脸颊一红,她终于可以嫁人了。

  她阿爹官职并不低,可奈何阿爹生性固执己见,哪个党派也不肯参与,府里更是穷得响叮当,害得她的婚事拖到了及笄都无人上门求亲。

  “这些,阿娘替你收着。这些你自个留着买点首饰,置办些衣裳。”袁夫人为袁六小姐分配票子,又安排道:“帖子阿娘令人帮你送去。我们可要投林大小姐的喜好送帖子。”

  “喜好?”袁六小姐想不出来为何去上个香还有投喜好。

  袁夫人拉过袁六小姐,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阿娘曾听坊间传言,这林大小姐与四爷有私情。”

  “啊?”

  怎么可能?

  那四爷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是个无用的,连皇室的姓都去了。林大小姐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怎会看上于他?

  要是她是林依酒的话,定是看都不看那靖安王一眼半眼。

  “阿娘也不信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靖安王府递张帖子去。到时,靖安王若是真去了,你定要派人通知为娘。”

  “为何?”袁六小姐很是不明白。

  “你照阿娘的做便是,阿娘定不会害你。”要是真能抓住那林大小姐的把柄,她家阿六的夫家还不是随便挑?

  袁夫人的动作极快,不过一日皇城各府都收到了帖子。

  “小姐,小采有一处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便是。”

  “那王府的美……贱人可会一同上香?”

  “一定会的。阿念这次外出闹的动静可不小,一定是有了上位的心。那美人若是不傻,定会前去与各府内院夫人小姐交好,为阿念打点关系。”

  林依酒将白羽扇放下,美目氤氲着雾气,“可惜,我以往如何劝他,他皆不肯为我去争一争那位置。”

  “小姐……那日,四爷约您见面,您没去,大抵是心中有气……他现下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您。”小采觉得实情就是这样,那美人不过是四爷带回来与小姐赌气的。

  “小采。”林依酒唤了声小采的名字,忽而又是一脸笑意,“小采你还真是讨我的欢心。”

  “是小姐教的好。”

  看来她说对了。

  靖安王王府。

  “盗圣,明日上香您是去还是不去?”魏四娘只觉得手中这帖子烧手。

  “去呀,为何不去?”言沐晚蹲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她偷溜出去捞回来的美食。

  “您还没有名分,以什么身份去?”

  “这还要名分?”言沐晚不想去上个香还要身份这么麻烦,她吐掉一颗果核,挥挥手道:“那不去了。”

  “可是……”

  “诶,你倒是有话直说便是。本大盗还在想为何这般不喜于你,原来是说话都说不到一块。”言沐晚抓了一把瓜子塞进魏四娘手里。

  嘴上说不喜她,手上却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倒底不过是嘴上说说。

  魏四娘干脆也蹲坐在了椅子上,嗑起瓜子来,“你别嫌我魏四娘话多。我怎么说好歹也在权贵府里待过。你要是不去上香,你如何为爷打点关系啊?”

  “打点关系?你说明白些。”言沐晚的记忆里,从小就是别人来巴结于她,何须她自己打点关系。

  “就是,就是……”关系啊!这要如何说。

  魏四娘顿了顿,组织好言语,才接着说:“您可知晓朝中格局?”

  “大抵知晓一些。”言沐晚近些日子跟着阿哥也学了不少。

  “那就是像爷在朝廷前在各个官员间处理关系一样,您在后院与官员夫人周旋。”

  “能不能见到个不爽的便揍?”言沐晚塞进了一块桂花糕问。

  魏四娘,“……”

  她刚刚说的不清楚吗?

  魏四娘一手将瓜子撒在地上,“自然不能。您若是将人打了,会被送进地牢的。”

  “那地牢关不住我的。”言沐晚不以为意。

  “这里是皇城,并非是江湖。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您若是跑了,那爷怎么办?您就忍心爷为了您受罚?”

  魏四娘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噗……”言沐晚见到魏四娘这副气不过还不能揍她的模样,甚是开心,她也不再装糊涂,“好了,好了,本大盗不逗你了。”

  “本大盗到时见招拆招就好,你无需担心未发生的事情。更何况,阿哥已为拟了份名单,让本大盗好生与她们交好。”

  魏四娘这才醒悟自己被耍,不情愿地被言沐晚拉着坐回到椅子上,“我摆明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本大盗才不愿意当皇帝,你要是想当太监,本大盗倒是有办法带你入宫。”

  魏四娘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将言沐晚中意的吃食捧进怀里,“都归我了,我为了你担忧得一天未吃食了。”

  “好吧,你若是不怕被毒死,你便吃吧。”言沐晚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吃吧,反正本大盗也吃饱了。”

  魏四娘突然觉得渗得慌,她那日看着盗圣将在灵雎宗得来的一个丹药瓶里的丹药倒出来研究。不曾想竟倒出了一只毒虫。那毒虫通体紫黑缩成一团,如不注意还真无法发现于它。它苏醒后,它怒张翅膀就要蛰人,吓得她拿着烛台一动不敢动。

  然而,言沐晚却是一手抓过于它,看也没看就将它塞进嘴里……

  她当时已经灼心得要去找大夫,言沐晚居然还装神弄鬼从地上跳起吓唬她。

  那场面犹如在眼前,魏四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赶忙将食物放了回去。

  她在整人这方面压根不是言沐晚的对手,这些东西当真没毒,她也是不敢吃了,指不定她哪一日又被整了。

  “不吃了?”

  魏四娘识相地点头,“是我逾矩了。”

  言沐晚满意地蹲回位置上,一口一块糕点,继续吃着。

  “阿晚姑娘,爷有请。”

  门外响起婢子的声音。

  言沐晚登时一口糕点卡在喉咙里,不气不接下气,“水……”

  魏四娘将水递了过去,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叫什么,恶有恶报。”

  言沐晚临走前瞥了一眼还在笑个不停的魏四娘,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夫君找她,她发誓她定要将这个魏四娘揍得笑不出声来……

  花情念的书房在一阁楼之上,阁楼前是一汪碧湖。

  碧湖之上,点点涟漪。

  他就那么站在窗前卓然而立,背影伟岸而又挺拔。

  “爷,阿晚姑娘来了。”

  听到婢子禀告的声音,他转身将言沐晚牵至案前。

  “阿晚,这些给你。”

  花情念递给言沐晚一个包袱。

  “近些日子我要忙朝堂之上的事物,怕是要疏忽于你。古离已在归途,明日大抵便能护着去上香。”

  说起上香一事,花情念多少猜得到是谁有意为之。

  此次若是护着阿晚,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故此,他不得不让他的阿晚面对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言沐晚内心颇为挣扎,古离归来,那她岂不是和魏四娘说句话都不行了?可面上,她只得乖巧地点头。

  “定要让魏四娘跟着你,切勿嫌她啰嗦。”

  原来夫君也觉得魏四娘的啰嗦。看来并非是她对魏四娘有偏见嘛。

  言沐晚又点了点头。

  “我已让苗老大当了管家,染三好当了账房先生。有何事,你便吩咐于他们。”

  花情念还想继续说,可又怕说多了,让阿晚不舒心。他听魏四娘说,阿晚最不喜别人在她面前说个不停。

  “你莫担心于我。”言沐晚看得出来花情念着实心忧于她,她拿起毛笔在案上写下。

  “瞧我浑的。”他竟忘了原先将阿晚叫来书房是为何。

  花情念抬眼睨向那纸上墨迹,阿晚的字如风,惬意洒脱。又如竹,生生不息。

  “一直未注意你的字,不想你写得一手好字。”花情念赞叹之余又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张儿时的定亲画作,“现在想来,我们还当真是有缘分。若是单看儿时的字迹,真真是难辨认出你便是向我讨要糖葫芦的顽劣小童。”

  “我也始料未及,不想你就是那吝啬的小哥哥。”言沐晚以“吝啬”对回花情念口中的“顽劣”二字。

  “呵……”花情念顿时笑了起来,一手将言沐晚揽进怀里,“那时,我待在宫中极少吃到糖葫芦,我宝贝的紧。又不知那时的小童是你,自然不舍得。”

  “日后,我的便是你的,可好?”

  言沐晚一手环上花情念的脖间,一手竖起小拇指。

  “打勾勾?”

  言沐晚点头头。

  “好。”

  花情念伸上小拇指与她拉钩。

  看来,江湖中人还当真是喜欢拉钩。

  礼毕,言沐晚微微一笑,捧上花情念的脑袋,猛地往他额间上一亲。

  这才是她谷里打勾勾的正确方式。

  琉璃色的眸子噙着笑意,花情念喉尖滚动,他登时将阿晚抱起放在案上,“再等些时日,我们便可成亲了。”

  言沐晚双眼迷离,以为花情念要吻她,她脸颊微微透红。

  花情念却忽地松开揽在言沐晚腰间的手,他的声音因为隐忍而变得嘶哑,“阿晚,再忍忍。”

  啊咧……不是她……

  明明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