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过往,不是云烟

  阿姆记得,他是西域一个小国的宫廷法师的门徒,每天除了练魔法就是练魔法。

  他很听他的老师的话。

  但是,他长大了,他的老师也老了,慢慢的,就像树叶一样变皱,然后凋零。

  他成了新的国师,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也在一天一天的老去。他也会像老师一样,变得皱巴巴,然后死去。他会魔法,又能改变什么?

  他不断地研习新的魔法,最后,学到了,能够将别人的精气,来加固自己的灵魂,一旦练成,再不用受轮回之苦,一句身体衰老,或是死去,那还可以换一具身体,重新活下来。

  永生永世,存于世间。

  他先用死囚来练邪术,然后,死囚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变本加厉,他要他的灵魂永垂不朽,他用平常百姓来练邪术,后来,国王知晓此事,派人追杀他。

  他便离开西域,辗转到了中原。

  在现在的他看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他的命还要值钱!他到处杀人。

  却也被不少道士追杀,有一次,他受了伤,倒在路边。

  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一个小姑娘,提着灯笼,走到他面前。粉色的衣裙,白净的小脸蛋。他本想将这个小姑娘也吃了。

  “你是外面来的人吗?”那姑娘怯怯的问道。

  “淑儿。”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另一个男子便走了过来。

  “哥哥,这个人好像受伤了,我们救救他。”姑娘轻轻道,她的声音很温柔。

  淑儿,真是个很适合她的名字啊。

  阿姆活了下来,被这对兄妹搭救了,他们是一个武林的名门望族的长子和嫡女。兄长叫做杨涵,妹妹叫做杨淑。

  得了他们的搭救,阿姆十分感激,他虽然是个大奸大恶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真心的感激。将自己所知道的法术,以及自己晓得的失传多年的机关术也尽数传授给杨涵。

  他们如同亲兄弟,而他,待那个美丽温柔的淑儿,却有些爱慕。

  只是淑儿一直将他视作兄长。

  淑儿到了出阁的年纪,阿姆本以为,美丽的淑儿,应该是他的妻子,如果,淑儿是他的妻子,他愿意,和她一起老去,和她一起去转世,或者,也让她和自己一样,灵魂不灭。

  但是,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淑儿,愚蠢的淑儿。

  她,居然喜欢一个小兔崽子。

  那个小兔崽子,白白净净的,斯斯文文的,总是笑容可掬,和淑儿在一起,却是那么的般配……那么的刺目!

  他讨厌极了。

  但是,他又想通了,淑儿若是幸福,那也很好,即使,那份幸福不是他给的。

  但是有一日,他却听到那个小兔崽子,和别人说话。

  那个小兔崽子说:“杨淑这个女人,我是一点也不喜欢的。只是,娶了她,和默连山庄结了亲,能让我在江湖上更能说得上话!”

  这个混蛋,只是把淑儿当做工具而已。他爱之如宝的东西,别人凭什么可以弃之如履?

  他将那个小子杀了。再把他,大卸八块!混蛋东西!就应该去死!

  他提着那小白脸的头颅,去向淑儿邀功,他想和淑儿说,你看,这种负心汉,我已经帮你杀掉了。你看,只有我是最喜欢你的。

  但是他心心念念的淑儿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跑上来,从他手里夺下那小白脸的脑袋,抱着那小白脸的脑袋,哭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淑儿哭的这么伤心,从来没有见过淑儿这么难过,淑儿难过……是因为他吗?

  “淑儿……”他想说话。

  “阿姆哥哥,我喜欢他……他是我的命……你为什么杀了他?淑儿……做错了什么?”他看见的,不是淑儿好看的笑脸,而是淑儿的眼泪。

  他想要伸手给淑儿抹掉眼泪,淑儿颤抖着,躲开他的手。

  这时候,杨涵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一怒之下,推开阿姆,大声问道:“你做什么?”

  阿姆想要解释,杨涵看到自己妹妹手里抱的人头,似乎了然了,指着阿姆便骂道:“你到底是何意?枉我兄妹视你为兄!”

  阿姆摇着头,却已经语无伦次,他杀了淑儿最爱的人,但是,原因呢?没有人相信。自然,也没有人,想要知道!

  因为人们永远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他破坏了淑儿的姻缘,他杀了人。所以他就该死。于是,他被自己最好的兄弟,封在地下室,而他最喜欢的女人,从此之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不治身亡。

  他恨,他恨极了。他恨那个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他恨那个愚昧无知的爱人,他恨杨家的所有人。

  因为封印,他虽然不能再一次性吸去这些人的精元,但是,他可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吸入这些精元,直到吸干,直到这些人死去。

  几百年,一直如此。他要这个家族短命!

  他疯了,这么几百年,谁都会疯,

  他大吼着,身体的触角乱挥。

  “这个疯子……”方五月拔出短刀,那是杨一衡送给她的,而她,现在,却要拿来伤害杨一衡。

  “我们为你扫除障碍。”慕桓溯突然道,递给方五月一个符咒,运气,剑光飞舞,剑气幻成的剑影,将阿姆的触手一一钉在地上。洛禾则趁机一拳一圈的狠狠打在阿姆的触手上。

  方五月点了点头。

  她只要将符咒贴在杨一衡身上,他身体里的那个寄生虫就可以滚出来了。

  她要救杨一衡。她不要他这么痛苦。

  这样想着,她跑向阿姆。

  阿姆想要躲开,但是,他的触手已经被慕桓溯和洛禾废了,动弹不得。

  他情急之下,从袖子中抽出一柄弯刀,击向方五月。

  刀,穿过方五月的肩膀,而方五月的符咒,贴在他的身上。

  方五月笑了笑,看来,她成功了。

  突然,一只手捏住她的脖子。

  她面前,依然是那张扭曲的脸。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区区的符咒奈何得了我么?简直就是笑话!”阿姆一手轻轻的将符咒撕下,将符咒揉成团扔在一边,他笑着:“我和这个臭小子,已经灵肉合一。这种驱鬼的小纸片,再怎么厉害,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五月姐姐!”洛禾大声叫道,挥着拳头就砸向阿姆。

  阿姆看都不看她,一脚狠狠踢在洛禾的胸口,洛禾如同破抹布一样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你们倒是杀我啊。杀了我,相当于就把这个小子也杀了。动手啊,把你们的朋友杀掉之后。”阿姆大笑着。

  洛禾被阿姆踩在地上,方五月被他捏住脖子动弹不得。

  若是平时,慕桓溯大可以将他砍了了事,但是,若是将他杀了,杨一衡怎么办?

  他握着剑的手,第一次颤抖。他难得有朋友,他,却要亲手将他斩杀吗?他想起,杨一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会不会斩尽世间妖邪?荡尽世间不平事?

  难道是,杨一衡早就做好一切的准备。

  他有一天,面对妖邪,居然,也会下不去手。

  “下手吧……”方五月突然轻声说道。

  “你?”慕桓溯表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方五月艰难的回过头,看着他,道:“我要动手了……让我来吧……”

  说罢,她一脚狠狠踢在阿姆脸上,阿姆手一松,她迅速挥出鞭子,狠狠勒住阿姆的脖子,一甩,将阿姆整个人甩飞出去,

  她一把拎起地上的洛禾,将洛禾扔给慕桓溯。慕桓溯就像接球一般,将洛禾拎起,稳稳的放在地上,握紧剑。

  “混蛋!你是不是以为老娘弄不死你啊!”方五月咆哮着,一刀架在阿姆的脖子上。

  而此时,她的眼泪,却流了一脸。

  “只能让我动手杀你了,因为,我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砍掉喜欢的人,这种罪恶感,只有让我来背,因为这样,能够愧疚的时间就太少了。这一点,我可是有很大的优势的,冰块脸和小洛禾都比不上……杨一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才把身体让给这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坑惨了。”她哭着,手紧紧的捏着阿姆的脖子。

  她紧紧的握着杨一衡送给她的刀,她从来不说,她的刀法比鞭法还要厉害,但是她很少用这把刀,她因为害怕被自己弄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把刀,现在,她明白了,她在意的是送给她这把刀的那个人。

  因为她没有心,她可能随时会死掉,她不敢去喜欢谁,所以,她干脆把这份喜欢,深埋。装作讨厌他,其实,在昆仑山那个梦境,为什么会被吓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否认的太久了,骗过了自己,却骗不过,自己这颗不存在的心。

  “杨一衡……我输了,我承认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她泪流满面,摸上他扭曲的脸:“所以,让我杀掉你,我会让你的夙愿达成,以后,你们家族的人,都会长命百岁。至少,不会像我们俩这么短命。杀掉你之后,我很快就会来陪你……”

  阿姆咆哮着,若是那个丫头杀掉他,他灵魂不灭的前提,是在身体死亡之前,把灵魂从尸体里面抽离,被困在自己尸体那几百年也是因为有符咒封印,所以,他才能够依附着那符咒,一边被限制,一边靠着符咒来保全灵魂。他也会和这具身体一起死去。他想从这具身体里出来,但是,似乎有一双手拖着他,不让他出来。

  “你这个臭小子!你阴我!”阿姆大吼道。

  “呵……阴的就是你,你待如何?”他面前,是杨一衡那欠揍的笑脸:“我的朋友啊,只要是邪门歪道,都会杀掉的。”

  “臭小子,放开我!放开我,我从你身体出去,你还能活!”阿姆简直想要给这个小祖宗跪下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的尸体早就不能用了,你这几百年,其实就是附在一张符咒而已。”杨一衡笑道:“你问我怎么知道?我踩你的头的时候,你的声音,是从符咒里面传出来的。”

  阿姆大吼着,他居然被一个臭小子摆了一道。

  方五月看着跑过的慕桓溯,随手扔出几个火蛊,将慕桓溯挡住。

  “让我自己动手。”方五月看着慕桓溯,道。

  慕桓溯点了点头,咬着牙,他为什么就不能先料到杨一衡的意图……

  他分明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将那老怪物骗到自己身体里,然后让老怪物以为自己得逞。最后,再用自己的灵魂,将老怪物的魂束缚在自己身体里。然后,用他们的手,把那老怪物杀掉,当然,连带着自己也杀掉。

  这种不要命的圈套。

  “你说过……只要达成你的目标,什么事你都做得出来……包括让你朋友亲手杀你,这种事情么?”方五月咬着牙,狠狠将刀刺进杨一衡的胸膛。

  阿姆惨叫着,死去。

  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杨家的诅咒,还是杨一衡的命,还有方五月的心,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