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起北漠

  北漠,庆历四年春,三月初十。

  黎明刚刚破晓,微微黯淡的光线在空中劈开一道不算明显的纹路。雾霭朦胧,淡绯色的朝霞笼在一片静谧之中,显得瑰丽逶迤。

  由于刚刚下过一场新雪,整个北漠皇宫此时银装素裹,那些骇人的算计和杀戮被通通掩盖,只留下一番从内到外的干净。

  凤凰殿没有了平素的华丽精致,此时只让人觉得高大巍峨,心生崇敬。楼阁之上,飞檐翘立,浮翠流丹,般般入画,颇有“桂殿兰宫”之意。一阵风忽的吹过来,四角悬挂着的翎穗叮当作响,徒增了几分寂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个注定不平淡的日子里显得尤为漫长。

  赫连澈沉默着站在大殿之外,久久不语。唯有那一双紧攥着的手以压抑的方式宣告着他的焦急。这个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在沙场之上叱咤风云的北漠帝王,此时正如同寻常人家的丈夫一般守候在妻子的门外。

  未有言语,却已是最好的珍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开始簌簌的落了雪,在赫连澈的肩头上覆了薄薄的一层冰霜,将那一身暗金长袍都洇色开来。

  一旁站立着的宫人想要上前为他撑伞,却被他屏退下去,“天冷,你们将太子殿下抱回寝宫好生照料,莫要着了凉。”

  那宫人不敢有异,转身就要去抱那躲在他身后的小奶娃,反被轻巧的躲了开去。那奶娃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大红的锦绣棉袍,衬得那粉嫩的面容愈发精致可爱,眉目间俨然有了君主的威严。

  他板着一张小脸站在赫连澈身后,朝那宫人故作严肃道:“本宫是太子,为君;你是宫婢,为臣,君令不可违,本宫不愿走你便不能强迫本宫。况且父皇教导本宫,为君者当有男儿气概,无畏艰险,今日不过天寒,本宫又怎能退却?”

  这一席话叫他说的有板有眼,倒也真像那么回事,赫连澈看着赫连瑜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那宫人被赫连瑜唬的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为难的看向那神色淡然的帝王,“皇上,这……”

  赫连澈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扯到自己跟前来,笑骂到,“平日里国子监的张太傅说太子殿下聪慧机敏朕还不信,今日方才晓得原来你小子平日里都是在糊弄朕!”说罢,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满是宠溺与温情。

  赫连瑜笑着看他,还未等回话,只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原本暗沉的天色忽然晴朗开来,淡淡的光辉徐徐洒下,飘落的飞雪如同被定格一般骤然停止。

  赫连澈微微蹙眉,心中正诧异,一声凤鸣由远及近,清脆嘹亮,如仙乐般悦耳动听,霎引百鸟前来,好不壮观。

  正当众人被眼前的奇景震惊到说不出话时,他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放声大笑,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吉兆啊!此乃吉兆!”

  祥云笼罩在北漠皇宫之上,凤凰于其间盘旋,九根尾羽在空中留下绚丽的印迹。

  寒风依旧呼啸而过,带着早春的冰凉刺骨,宫外百草催折,宫内却是入目祥和。

  古老的宫殿静静伫立,以其琼楼玉宇诉说着恒古的繁荣华丽,也昭示着一个朝代的兴衰和更迭。

  紧闭了许久的雕花大门终于在期盼中打开,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人们的心灵。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怀抱着用锦缎拥裹的婴孩走了出来,欣喜的跪下道:“可喜可贺,皇上,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赫连澈听闻随即松开赫连瑜疾步走了上去,他接过那孩子仔细打量,却见那孩子不同于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一般皱巴巴的,反倒是生的粉雕玉琢,好看的紧。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凤眸,好似倒映着这世间所有的纯净,漆黑如墨,澄澈如泉。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声道:“公主贵为我北漠金枝玉叶,出生之日便有祥瑞昭显,凰鸟飞旋,此乃我北漠之大幸。有此大幸,莫不敢从神明指示,着,即今日起册封其为北漠亲政公主,封号‘倾凰’定名赫连绾青,御赐公主凤令,辅六宫,不得有误。”末了,抱着赫连绾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倾国之凰,必当耀眼万丈。”

  怀中的赫连绾青忽的笑起来,咯咯的好不可爱,赫连瑜被这笑声引的好奇,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开口请求,“爹爹,能不能让我也看看妹妹?”

  赫连澈没有说话,他一只手抱着赫连绾青,另一只手牵过赫连瑜缓慢的朝凤凰殿中走去,仍旧不忘嘱托那心心念念要看妹妹的儿子,“好,不过咱们先进去看看娘亲,娘亲还在等着我们呢,等看完了娘亲你再看妹妹好不好?”

  赫连瑜用力的朝他点了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好。”

  父子三人边说边走,阳光终于完全透出来,洒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拉出斜斜的影子。所有皇室的血腥与阴谋在此刻倾尽,一如赫连绾青的名字一般,日后终会有人为她素手绾青丝,穷尽一生的爱恋会在这个女孩身上圆满、幸福。

  而他们一家人会安稳的活着,在这盛世中,安稳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