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选择恐惧症

  阿斯加德,寂远神宫。

  黑色的人形在雾气里显现,缓缓凝聚成实体,金色长发照亮黑暗的山巅,仿佛新生的朝阳。

  寂远神宫,光神族神王宙斯专门为祭司霍尔德尔建造的宫殿,处于阿斯加德最高的山上,云雾缭绕之所,孤独而寂静,没有人烟,有专门的侍者安排祭司的生活,单调而乏味。

  人的一生,因为有了牵挂,才有了悲欢离合,有那么多的未解之谜,才有了存在的意义。如果一个人洞悉一切,知晓一切,活着就显得太过寂寞。

  霍尔德尔就是。

  他是这时代的唯一一名祭司,命运的地上化身,一个人在偌大的神宫里孤独地活着,为这世界纪录未来,寂寞了一世。

  黑色长发的男子温柔地笑着,在前面等她,浅白色的祭祀长袍上用银线绣着华美的纹路,黑金的纹样绣在领口,钳着红色的宝石,银白的眼眸空洞寂静而美。

  他看不见。

  昊天一直觉得霍尔德尔和弗雷有些相像,同样温柔的、叫人安心的笑意,黑发,他们的外貌甚至有几分神似,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霍尔德尔是被流放的暗神族贵族,而弗雷身上流着光神族王室的血。霍尔德尔是代表黑暗的神,却有着阳光般的温暖,让人想到坠落的光。

  “你让海拉叫我过来,这次的预言是什么?跟弗雷有关的话,应该先报告给宙斯,或者说,父亲大人。”昊天把杂念从脑海里驱走,问道。

  “你很疼爱那个孩子,所以我认为,还是告诉你比较好。”霍尔德尔轻轻叹了口气,有一种时光飞逝的错觉,仿佛江河倒流,死人复生,枯花重新绽放。

  “听你的口气,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昊天上一次看到霍尔德尔叹气,那个预言相当惨烈,并且成了真,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破碎的天穹、彼此相拥死去的骸骨、枯败凋零的巨树,黑色的烟幕将纤细的身影吞噬,传出濒死的哀嚎;光与火焰的海洋里,巨龙与凤凰相继坠落;紫与灰交错,神重新归来;那个人在风中羽化凋零……那样沉痛而惨烈的回忆。

  “黑色吞噬最后一缕光明,云层中投下染血的长剑;金色的翅膀在哀伤中堕落,最洁白的羽毛却沾染最绝望的污秽;新纪元开始的序幕,光的主人撕裂桎梏;哀伤与光明交织,上古之光回归。”霍尔德尔轻吟。

  “......听起来是个堕落与救赎的故事。”昊天很久才开口。

  “不用急着发表言论,这件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发生,我们来谈谈你自己吧。另外,站在寒风中聊天可不符合待客之道,进来吧。”霍尔德尔拉住昊天的手腕,把她拖进了寂远神宫。

  我去!霍尔德尔你不是看不见么,这么拖着我走不怕撞墙啊!祭司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不科学啊喂!

  以上为昊天内心吐槽。

  进去之后霍尔德尔就松开了手,坐在金丝楠木桌后的梨木椅上,柱子上满满的堆着大量文献,摞成一座卷轴山。

  昊天揉着手腕,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四下打量这间书房。干净整洁,大概是因为几乎没人来往的原因,还像刚建成时一样,白石的墙壁完美无瑕。不由得生出一丝无力感和孤独感,这里像是远离喧嚣尘世、圣洁、孤独而又寂寞的冷酷仙境。这么想来,所谓的神,只是最孤独的人罢了。

  孤独的无人知晓,无人挂念,没有牵挂的生命,因此也就无惧死亡。

  因为活着和死了,对祂们而言本没有区别。

  “这个地方还真是冰冷和孤独啊……如果是我,在经历了那样的一切之后,又被众生拘禁在这种地方,大概是会疯掉的吧。”昊天喃喃自语,那些悲伤的回忆在大脑里渐渐沉淀,融合成绝望的现实。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祭司的秘密的。

  很多人都以为祭司这种东西的诞生纯粹是意外和奇迹,是不可操纵的,但她知道,祭司的预言天赋,随着血脉流传。

  从太古时代蒙神恩泽的第一位祭司、传奇的人类女预言家西比尔开始,祭司一族的血脉里便隐藏着那卓越的天赋,顺着古老的血在血管里流淌。祭司的姓氏在历史中变换了无数次,但那血脉一直在延续,由此诞生了世界上的无数传奇。

  ——预言之血,这传承既是赐福,也是诅咒。

  ——历代祭司,少有善终。

  亲兄弟彼此杀戮、母亲扼死儿子、父亲□□女儿、孩子杀死父母……无与伦比的血没有为拥有者自身带来幸福,只带来了堪称绝望的灾厄。有人说神是公平的,祂给予你什么,便要从你身上取走什么来作为回报。

  若真是如此,神赐给了祭司一族随着血脉流传的预言之力,取走了称量他们道德的天平。每个祭司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罪孽,黑暗到无与伦比也压抑到无与伦比,不给人以喘息的机会。

  属于霍尔德尔的罪孽,是弑兄。

  ——霍尔德尔并没有告诉她,但她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