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观察点之一(二)

  罗文生都不清楚自己对程安仪的感情是怜惜,还是纯粹的倾心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被她这种无力的虚无所吸引。

  看着她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罗文生就感觉连自己的心魂都一并被她摄取了去。

  “我能有什么事情?况且你都去我的班级里问过了。”

  “那不一样,有的时候非得见到本人,心里才会安心一点。”

  “你这么说也是。”

  程安仪低下头,用手悄悄地将裙摆上的褶皱拉平。

  罗文生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含蓄之美一览无余,她乌黑的秀发几乎将她的眼眸遮住。

  一时间,罗文生忘记了一早上所积累的不痛快。

  罗文胜当然是不痛快的,毕竟没有被告知原因就对他漠然视之,何况她的同学确定过程安仪上午在班级里。哪怕是有原因的,他心中也总会有气焰。

  但这气焰是永远不得发泄的,他必须得压下这份不痛快,因为女孩天生就携带有被宽恕、被原谅的特质,他理应退让。

  现在这使他隐隐作痛的火焰退散了,他的心中只留有情感的冲动,他只能看到一片温情。

  罗文山无法抵御这份狂热,便再一次任由它支配着自己的身体以及行动,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狂热的冲动带来的恋人之间的近触。

  他向她无限地靠近了。

  程安仪轻盈的像是失去了重量,她锁骨的触感十分鲜明,肌肤柔软的像是虚空。

  情感温度的上升让他的血液在灼烧着皮肤,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一切的事物都与他无关了,陈旧的街道也好,路过的行人也罢,都只是多余的“场景”中的事物罢了。

  程安仪却羞涩不已,脸颊已经通红了,也不愿去看罗文生。她把脸别过去,不许罗文生再继续,或者也可能不想让他窥探见表情。如果是后者,那么她那少女的情怀当真又一次打动了罗文生的心扉。

  “还在街上。”

  “我知道。”罗文生说。

  程安仪很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也不善了。

  “你知道你还哗众取宠?”

  “哗众取宠?”罗文生重复着,然后说,“没有啊,情侣之间,这样也不算什么。”

  “我不太想引人注目。”

  “我知道的。”

  程安仪失去了回答的兴趣。

  随便他好了,她想,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回去吧,一会儿上课了。”

  “今天下午不上课,不是有文艺晚会吗?”罗文生纳闷地问。

  “哦,也是。”程安仪点点头,“那也先回去吧,我要睡午觉了,不然下午会很没有精神。”

  罗文生没有忍住,笑出声了。

  “你这样就像是老爷爷一样。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样很可爱。”

  “是吗?”

  “对。不睡觉就没有精神。”

  罗文生揽住她的肩膀,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回走。他还没有吃午饭,但这无关紧要,他没有胃口了。

  “感觉你这样很可爱哟。不生气的时候。”

  “有吗?”

  “你自己没发现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说。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程安仪完全没有再听了,她的心完全聚焦在了路旁的草坪、一排排樟树上面。就算她回应了罗文生的话,她也没有用心,好像那不是她回答的一样,而是有另外一个人代替她回话了。

  果然还是要借助亲吻来缓解不畅快,只有肉体上的接触才会让他降解心理让的压力?他追求的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啊。在罗文生的心里,自己存在的意义是怎样的?

  想到这里,更强烈的悲哀之感一下子抓住了她,令她难以呼吸。那一刹那,她脑海中闪现过了巨大的阴翳,昏昏沉沉的浓荫笼罩了她。

  失败,不只是一次的失败,这一次她又被击倒了,像是真的有非常现实的东西击倒了她,让她的头脑胀痛不已。她分明地感受到埋藏在骨髓中的刺痛感,继续深想下去,她会觉得自己又会被自己所伤。没错的,她已经预见了未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罪过,无法逃脱。

  罗文生感受到了从程安仪身上传过来的颤抖,真真切切的颤抖,被投入冷窖中的人可能会像这样的战栗,一股寒意也正向他身上蔓延。

  “你在害怕什么吗?”

  程安仪霍然抬起头,她看见罗文生浸溢在阴影中的脸。

  你在害怕什么吗?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契机,她却恍然间觉得这句话充满了诗意。

  罗文生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想给这个过分紧张的女孩一些安全感。

  他们的头顶上这时飞过了一群鸟儿,有四五只,飞翔的速度太快根本不让人有机会去判断它们是什么品种,但是鸟儿艳丽的红色尾羽印刻在了一个孩童的眼眸中。

  二

  一点左右,晚会的筹备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操场上涌来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的。学生们要自带椅子进入操场,他们没有组织地四处游走,共同的目的让他们又让观众席变得愈发的整齐。舞台在操场的最后方,其余的地方都可以作为已知的摆放地,那里就是观众席。

  程安仪在一点半到场,由罗文生帮她带着椅子。等她到场,她就被满眼的行人震慑住了。数不胜数的学生在四处走动,填满了整个操场,让人觉得全校的学生都聚集过来了,也让人惊讶,这个操场居然能容纳得下这么多学生。他们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发声,所以整个场地显得很热闹,也可以说成喧闹,几乎每一个人多的公共场地都会喧闹。

  原来还是有老师和学生会里的人员在管理学生的,他们刚刚才到场,在一个劲地吹哨,一个劲儿地挥手。他们都把袖子卷了起来,也有人因为长时间的吹哨,而把脸憋得通红。舞台上被铺了红地毯,十几位同学正在那里忙碌,也有穿着工装戴着帽子的人员,想必是对灯光或者是音响进行调试的专业人员。舞台上的设备似乎没有多少毛病,那些专业人员们要么在影响后面敲敲打打,要么就干脆的靠着舞台休息。

  前排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都是些老师们,穿着也正式的很,有些男老师久违的穿上了西装。教师们或多或少的都在交流,交谈既显现不出他们的热切,又十分的符合规矩,没有让人感觉场面冷淡。

  一定是为了不让气氛僵固下来,才这样交谈的吧。他们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对谈话本身的兴趣,只是为了交谈而交谈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是为了维持人际关系,就要做出这样令人心劳的行为吗?

  程安仪之所以朋友不多,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这里。她无法做到为了维持友谊而刻意的进行寒暄式的交流。

  “椅子放在这里没问题吧?”罗文生问。

  他们身处操场的正中央,离舞台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程安仪环顾四周,她已经来到这里了,跟在罗文生身后,她走到正中央来了。

  操场周围其实有着立起来的屏障,作为操场的围墙,这道“墙”上也铺设有阶梯状的座位,也是观众席。这和体育场的观众席布置十分类似,为的是方便同学观看赛事,只不过这个观众席要简易了很多。没有专门的座位,阶梯便就是座位了。

  程安仪起初打算在那里寻找座位,可由于人多还是放弃了,果然更加舒适的场地会让人一拥而上。

  她想去那里入座,最好是找一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周围是墙要比周围是人的情况好得多。

  换而言之,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操场的正中央显然不符合要求。但她不想强求那么多了,换位置又不知道要被人群推搡到哪里去。

  “就在这里好了。刚好也能看得清。”

  程安仪看着罗文生按要求把椅子放下,装模作样地把她的椅子移动了好几次。

  程安仪坐下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中午没有休息。看样子表演还要有一会儿才会开始,在此之前她很想小睡一会儿。程安仪可以撑着脸迷迷糊糊的睡一下,可那要在安静的环境下才可以实行。

  她不太适应这种喧闹的场合,大家都嘻嘻闹闹的,交换着各种各样的不必要的信息,例如昨天又遇见了什么惊奇的事情,自己对某一个电视剧里的人物又有怎样的感想什么的。聊啊聊的也不知休止,话题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样子。

  “现在几点?”

  罗文生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两点了。”

  “那看来还有一会儿了。”

  “到了两点也不一定会开始表演,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的舞台表演总是会比预定的时间晚上十几分钟。换做是其他地方的话,观众早就扫兴的回去了,学校就仗着自己的观众不会走,所以经常拖延时间。”罗文生说,“有很多班级都是强制学生出来看文艺晚会的,虽然可能要求并不是太严格。你们班里有没有被强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