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可能忘了，不过习惯是不会改的吧。”九紫温柔地笑着，大眼睛像饱满的紫葡萄，可惜了一双美人眼，被长疤掩盖了光彩。“毕竟过去十二年，可是习惯，应该还是不会改的吧。”
“嗯。”接过，一饮而尽。九紫也不恼，又递上一杯，这回却是在指尖慢慢旋转，醉仙看着打晃的水面，又看了眼温柔笑着的九紫。低下头细细的抿着茶水，味道一般，淡竹叶本也不是什么绝世好茶，不过泡出的，那种干干静静的滋味，很是难得。
“果然，你还是喜欢淡竹叶的。”
静静品茶，醉仙觉得淡竹叶的味道确实不错。淡竹叶是么，原来这东西会和自己胃口。
“仙，有什么想要的么？这院子现在都是十几年前仙想要的。现在仙的喜好可有变化，趁着还没完工先修改了。”九紫又满了一杯茶推到醉仙面前，“要不要，看我跳舞？”
醉仙轻笑，右边嘴角上扬，举杯相邀，“请。”
没有伴乐，九紫用纱绢蒙了面相，大大的旋转像一只蝴蝶，眼神却不离开醉仙。似乎偏爱旋转，接连的大旋起伏跳跃。开口哼唱：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注）”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坚定地轻声唱着，坚定地许下承诺。
醉仙的眼神渐渐深邃，“还有一句，为什么不唱下去？”
“因为，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到此为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要的，我们的结局。
“呵呵，好美的故事。”
“因为要与你一起。”
“阿九，这样肯定么？”醉仙把玩手中的紫砂杯，送到唇边却被九紫按住。
换上新倒得一杯，九紫覆手倒空凉茶。“凉了味道不好。”温婉的笑藏在娟纱下，疤痕被掩住，清丽的大眼澄澈分明。“阿九会与仙一起，阿九确定，这是我们的结局。”
“美人哥哥和小九只是记忆了，现在的是仙与阿九。仙要什么阿九都会给，只要仙开口，怎样都可以。”
“哦？哈哈。”醉仙突然放声大笑，“包括性命？”
“早就是你的了。”九紫没有表情，只是声音很认真，认真的让人不得不相信。“阿九生来，便是为了与仙死生契阔。”既然重逢，便是天不绝我，十二年等候终于有了结果，我们也该拥有一个结局。
“哦？哈哈。”醉仙突然放声大笑，“包括性命？”
“早就是你的了。”九紫没有表情，只是声音很认真，认真的让人不得不相信。“阿九生来，便是为了与仙死生契阔。”
“此话当真？”
“自然。”九紫微笑，“仙要如何，阿九都随你。仙要的，阿九有的，都是你的。”
“再唱一次可好？”醉仙执杯垂首，“醉仙想再听一次。这故事真好。”
“好。”九紫摆动手臂，围绕醉仙一圈，眼神始终不离开。身高的差距使九紫仰望。“仙，你是我的仙。”
一个跃步，像是一道弧线划过石阶，在醉仙面前，在蒙蒙细雨中，九紫复又跳起了舞。哼唱的，依旧是刚刚的那曲唱词。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醉仙捏着紫砂小杯，看着眼前的舞，声音在烟雨中飘渺开来。像是梦中景色，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看见仙子起舞。此情此景，似乎仅有梦中之境可以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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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哥哥，小九和阿姐今天学舞了！”好像有过这样一个女童，像只蝴蝶一样飞扑到男人怀中。仰起的额头上有一颗银链穿起的水晶坠，一双大眼比水晶耀眼。
“阿姐都说小九比阿姐厉害呢！”揽着男子弧度完美的脖颈，女童转过头问向身后优雅走来的少女，“阿姐亲口承认的呢！小九跳得很好的！小九要跳给美人哥哥看！”
说着便跳出男子的怀抱，小小女童背后是男子小心半环起的双手。女童好像真的是蝴蝶的化身，小小的身影不停地旋转，像极了花间飞舞的蝶。细嫩的童声从鼻中压抑而出，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调子。
女童像是精灵，在一旁含笑看着的是温雅的男子。不是的随着女童移动位置，保证不论何时女童都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二人沉浸在同一个世界中。
只有一直含羞的少女被排除在外，脸上没有血色，唇颤抖着，听清女童的哼唱后更是崩溃的表情。
“阿姐阿姐，你午休时候唱的词句小九没有记清，只记得调子了，今晚教会小九好不好？”女童突然停止舞步，面向少女天真的笑着。“小九很聪明的，阿姐只唱了两遍，小九就记住了调子。不过词实在太拗口了，小九记不住。”
少女不知何时恢复温婉的微笑，“好。”
“真好！美人哥哥，”女童拉着男子的手臂，“小九一定会记住的，然后边跳舞边唱给美人哥哥听！”
低着头小声哼着，“与子成说......执子之手......”想不起来，懊恼的扭着手中的衣袖。
男子也不恼，任由女童扯自己的衣袖，温柔的笑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九可记住了？”
“美人哥哥说的真好听。”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男子继续笑着，“小九记住了么？不许忘记，小九可是答应给美人哥哥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女童跟着念，然后大叫：“小九记住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不对？对不对！”晃着男子的手臂，男子则是笑着摆动手臂，以免女童太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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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似乎感觉到那个女童软软小手的触感，醉仙回神，因为手臂上确实有一双白皙的手。“仙，一定要记得！我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收回所有的思绪，醉仙决定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呢！”
“嗯？是啊，那，我们回醉生吧。”九紫深深地注视醉仙，然后撑开油纸伞，与醉仙一起离开亭子。
而远处，十七被阿七拽着离开。十七沉默，阿七也沉默。到了马车旁，十七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你守着夫人十年，夫人等了他十二年。”
十七低垂着头，左手攥拳，右手握紧了佩剑。“我明白。”顿了顿，“心、甘、情、愿。”
阿七笑了，眼角都笑得上扬起来，“铁木头，你的心甘情愿，会成为九妹的困扰呢！”
无视十七瞪圆的双目，阿七自顾自笑着，“爱上心有所属的女人，铁木头，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痴？”
恢复冰冷的表情，十七抱剑仰颌，“不是困扰，夫人在醉生，就交给你了。”
阿七惊讶，“交给我？你肯离开夫人身边！”
“夫人执意留在那个妓子身边。”
“看不下去了？铁木头，夫人现在与那个人遇见，你就没有机会了。”阿七收敛了笑意，看向远方走来的九紫和醉仙，“夫人不会放手的，而且，夫人的心早就不在夫人这里了，到了此刻，你还认不清么。”
十七没有答话，全身的肌肉绷紧，金属般的冰冷渐渐发散。仅仅盯着醉仙的一举一动，瞳孔在醉仙微笑后皱缩。剑出鞘，挑开一把直冲九紫心脏的剑，斜斩了刺客右臂，滑步到九紫醉仙之间，瞪着醉仙，防范着醉仙手里的匕首。
醉仙从容浅笑，被发现手中的匕首也不遮掩，右手旋转手柄，把玩间却盯着九紫。他很想看看，这个声称多么喜欢自己的女子会怎样。
九紫并不惊慌，抬眼看见十七的颈背，有些不知说什么。轻笑一声，仿若叹息，“仙，当真舍得杀阿九么？”缓缓左移，离开十七的保护，“仙，当真下来的手。”
“夫人！”十七想护住九紫，却被醉仙匕首的变招困住，若轻举妄动，伤的便是九紫。醉仙的轻笑在十七眼中，是无尽的嘲讽。
“十七，我没事。”九紫的语调不悲不喜，倒像是有些脱力。“仙，刚刚下手的时候，会不会有丁点的——不忍心？”
“九夫人好演技，从始至终，都这样沉得住气。”醉仙笑出了声音。
“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九夫人刚刚为何敢与醉仙独处？”
“因为是你。”
“因为我突然不想要你的命了。”醉仙笑，比阿七的笑容更张扬。“阿九是么？”
九紫满目深情，有些许复杂，嘴角微挑，笑得不明，“是。”
“阿九，我们回醉生吧。”
面对醉仙的突然转变，众人不知作何应对。只好统统看向九紫，然后，更加诧异。
九紫说：“好。”
跨上马，阿七踱到驾车的十七旁边，“兄弟，夫人喜欢这人，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你走了谁保护夫人？”
“夫人有你，我管墨雾。”你喜欢他就尽力喜欢，墨雾这边，我是你的倚靠。
“九妹的好十七，要为墨雾鞠躬尽瘁了？”
“看顾好夫人。”
“当然。就算为了今日十七说与我的这四十八个字，我会注意那人的。阿七是九妹的七哥，自是要看顾九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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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乎的，是与你相处。至于要杀要剐，都是你的事情。
注：出自《诗经》中的《击鼓》，全文如下：
《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