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已经长大了，可是美人哥哥还是未曾变过模样呢。”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听着九紫好像撒娇的语气，醉仙发不出声音。
“美人哥哥多久没喝过小九的茶了？”九紫笑得眉眼弯弯，“今日再尝尝小九的手艺如何？”
醉仙的笑容有点僵硬，被九紫小心呵护的手微微蜷起，又放松了抽回。如蝶翅的睫毛抬起又放下，只是一眼掠过九紫垮掉的嘴角。自身的淡然气质也已不再，心思百转千回，然后苦笑出声，“原来，九夫人是将仙儿认作了故人......”
缓缓起身，腿好像没有力量，却不肯扶着桌面。又缓缓屈膝，好像下一刻便跪在地上的卑微模样。“仙儿有幸，得以与九夫人故人相似，受得九夫人倾心对待，喜不自胜。可是仙儿身份卑贱，不敢使九夫人落得不堪名声。”
头压得低低，不卑不吭的语气，说的九紫心里隐隐作痛。
“这是说的什么话？美人哥哥的意思，小九不懂得。什么不堪，什么卑微？美人哥哥是小九的神啊，小九望了这许多年，盼了十二个春秋，终于重逢，竟是不肯认小九么？”嚯的站直身子，悲伤地五官在长疤下扭曲，肩是窄的绷紧的，“小九只是想与美人哥哥在一起而已，这也有错么？美人哥哥是小九一眼就能认出的人，不会错的，不可能错的。”
向着醉仙走了一步，紧紧地盯着醉仙低垂的头，在醉仙的躲避中蹲下身子，仰颌寻找醉仙藏起的焦点，“美人哥哥，是，不再，需要，小九，了么？”
醉仙慌张的抬头，“九夫人！”瞬间，两人的视线错过，看着各自的前方，醉仙紧紧抿唇不说话，而九紫，开开合合，最后只是咬着下唇，闭着眼睛。
长久的静默，让马蹄声清晰。一个强勒马匹的声音，两人都侧头看向声源，是十七快马取了水来，正好与等候多时的阿七遇上，阿七激灵，想是远远看出二人氛围所以守在门外。
“啪”阿七手中的小铜炉翻了，阿七捡了起来笑着说道：“阿七被马惊到了，不小心翻了炉子。这就去换一个，还请夫人和仙主子稍等一会，阿七马上就好。”
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的侍女把东西捡起跟着。突然又回过头，对着九紫方向躬身，道：“夫人，这水刚刚运来，阿七先拿去滚沸过再用吧。”
重新站起的九紫背着阿七的方向，没做什么动作。不过阿七明白九紫是同意了的。于是拉着下了马便一直呆愣的十七，又转身走去。
九紫摇了摇头，即使站起，自己也下意识的选择站到醉仙身后，面对他的肩，他的背影。
“仙儿只是青lou女子，有幸在相貌相似于九夫人故人。是仙儿福分，可是万万不敢贪恋。仙儿人微......”女声的婉转像是黄鹂，小声的说着，让九紫犹入寒冬的话。
被九紫急急打断。“仙当我是什么人？这十二年风雨经历，认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是男是女，不说一眼辨认，可从昨夜到今日的功夫，还能出的差错么？”
“昨夜我剪烛芯时若没有背过身去，美人哥哥打算如何换人？”一句话，醉仙终于失了冷静。
“晚上递酒与我的人，是美人哥哥。昨夜和小九同床共枕的人，却不是美人哥哥。那人早上在屏风那里换衣服的时候，美人哥哥也在一旁打扮好了是吧。我带人出了房间，便换了过来。”
静默，醉仙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美人哥哥不用烦心，不是出了叛徒什么的，是小九，只认得美人哥哥。”
“不过说来也有一个破绽，那晚上的女人有耳洞，虽然故意留下两缕鬓发，但侧身的时候会露出一点，角度适宜就可以发现。”
走近前方的背影，轻轻地搂上对方的腰肢。“小九长大了，变了样子，所以美人哥哥，认不得了么？可是美人哥哥没变呢，小九还认得。扮女人竟没打耳洞，是为了小九么？美人哥哥答应过小九，要等着让小九来扎的，美人哥哥还记得，真好。虽然认不出小九了，可是没有忘记小九呢。真好。”
“九夫人好眼力。”不是捏着嗓音了，男子温润的音带终于暴露。
“你叫我九夫人，是真的不愿意认我了啊。”语气有点惆怅，因为在背后，醉仙看不到九紫的表情。
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或许是很重要的人，因为她抱着自己，但是自己不想推开，甚至觉得，温暖，从骨血中渗透出来的温暖。
“或许在下曾经真的与九夫人相识，是在下的福气”
身后的人僵硬，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了。醉仙一反机灵模样，呆呆的解释，“我之前住的一家客栈走水，没有伤到身体，可是，丢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记忆。大概是因此连九夫人也记不清晰了。”
“走水。”九紫的声音低低的，常年在商场习惯的冷静压制着声音，可是醉仙依然轻易地听出其中的颤抖。“还好，你没事。”
还好，你没事。突如其来的感动，想要回答这个人，“我没事。我不会有事。”在不清楚为什么想这样说之前，话已经出口。
“嗯，是啊，你没事，你不会有事。”呢喃着重复，九紫此刻心中默念。
谢我诸佛，佑他平安。
至于那些过往......只要有他在，过往都是过往罢了。“忘了就忘了吧，没关系。”明明都想开了，怎么心里还是这么痛。呵呵，自己所在意的，只有自己还记得，怎能不心痛。“呵。”罢了罢了，他忘了，就忘了吧，至少他存在，这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九......”不习惯的称呼有些别口，“九夫人，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在下，鄙人有幸。不过这‘美人哥哥’还是不要叫了，醉仙现在的身份，还望九夫人只当从前不认识醉仙，醉仙不胜感激。”
有些生硬的语调，刻在心底的声音说着最熟悉的称呼，却有一种陌生的讽刺。虽然是他，可是忘记了，就是忘记了啊。
“以后仙还是叫我阿九吧。小九已经长大了，关于小九的，忘了就忘了吧，从今开始，记着阿九就好。仙不喜欢阿九叫美人哥哥，阿九不叫了就是。”放弃过往。从今开始，全心全意做你的阿九，你是我的仙。
“九夫人如此善待醉仙，是醉仙的福气。如今承蒙九夫人怜惜，醉仙只想平日里酿些美酒，讨个安稳生活最好。这句‘美人哥哥’是会引起风波的，九夫人只管召唤醉仙便好。”
得体的解释，让人心里泛苦。“我明白，仙以前便嫌美这字俗气。也是，十二年过去，仙竟像只过了十二日一般。当是仙子之类的人物。美人二字，是侮辱了你。”记忆没了，所以当初那个特别也没了。你本就恨人说你女气，当世却只有一人可以叫你美人哥哥，还能得到倾城的笑容做应答。
那人没有了，大概在你不知道的某一刻，已经没有了。
“我......九夫人坐下歇歇吧。一直站着，会累的。”想要转移话题，说的这样疏离。可是最后一句的一丁点关心之意，好像能把九紫的眼泪逼出来。
“好，我们坐下。”仍然把醉仙的手握在掌心，可是此时的心态却与之前不同，两人间的氛围也有了改变。醉仙还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九紫还是把心思放在掌心的那只手上。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等着阿七把茶具之类拿上来。
阿七说是煮了水就过来，可是这时间，够煮十次水的了。送上东西之后的阿七，一反常态，放好了就带着婢子退了，没有说什么玩笑话，连问安都没有，九紫只是抬起眼皮看着他走向的方向，笑了笑，转而专注煮茶。
等到人出了视线，九紫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嫣然笑了。“尝尝阿九泡的茶吧。”
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静静地泡茶，另一个静静的看。没有什么花样，极简单的，近乎于虔诚的动作缓慢进行着，一步步的像是个孩子。
好像真的有过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孩，真的有一个人总是叫着美人哥哥，为了一个人去学习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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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哥哥，美人哥哥，小九会泡茶了！”
“哦？小九好厉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
“当然当然，小九就是要给美人哥哥泡茶喝！”
“嗯？这么好啊，那小九可知道美人哥哥喜欢喝什么茶叶？”
“淡竹叶！”
“小九竟然知道！”
“小九记住了茶叶的样子，画给姐姐看，姐姐帮小九在书上找到的。小九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小九对美人哥哥真好。那现在就泡给美人哥哥喝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九这就叫阿姐准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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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怎么可能呢？这情景中的，并不是自己会做的事情啊。
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女童泡茶的样子，与眼前九紫的动作重叠，虽然印象不是很清晰，但醉仙能够确定是分毫不差。好像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呢，大概，真的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小巧的紫砂茶杯装着浅色的茶，像初春的草芽，青黄色，嫩的要化掉，紫砂的底色映衬着，陪着袅袅香气，让人想要饮尽，又不舍得喝掉。
小心的递到自己左手方向，醉仙有些恍惚，她，知道自己喝茶用左手。甚至留下杯沿只托着杯底，她知道，自己端茶杯总是执酒中的姿势，不喜托杯底，喜欢，用两指捏着。
“记忆可能忘了，不过习惯是不会改的吧。”九紫温柔地笑着，大眼睛像饱满的紫葡萄，可惜了一双美人眼，被长疤掩盖了光彩。“毕竟过去十二年，可是习惯，应该还是不会改的吧。”
“嗯。”接过，一饮而尽。九紫也不恼，又递上一杯，这回却是在指尖慢慢旋转，醉仙看着打晃的水面，又看了眼温柔笑着的九紫。低下头细细的抿着茶水，味道一般，淡竹叶本也不是什么绝世好茶，不过泡出的，那种干干静静的滋味，很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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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便越不甘心止步。
尘封过去如此容易，你一句话就可以。
人若能事事都控制好自己，就不会有这么多是非了。